他一程,便换身素净些的衣裳过来,我们谢家自然以宾客之礼迎您进府。”
季思敏抬起头,瞧见谢知真的容貌,心里吃了一惊,竟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父亲和哥哥总说她有倾国倾城之貌,交好的夫人小姐们又私底下将她捧做“长安第一美人”,原来都是哄她的!
有这么位国色天香的姐姐在家里,怪不得谢知方不把她的美貌看在眼里!
她定了定神,听出谢知真避重就轻的意思,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一脸倔强:“不,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并非来吊唁,而是要嫁给他。谢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在他灵前日日诵经祈福,替他照料父母。”
谢知真见她油盐不进,轻叹了口气,道:“郡主,不是所有的恩情都要拿自己的终身来报答,如若阿堂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郡主做出这样的事,还请回去罢。”
“为甚么?”季思敏见谢夫人不发一语,谢知真虽然神情温柔,说话的语气却颇为坚定,心里生出绝望之感,哭得越发厉害,“为甚么你们非要拦着我?我求的不过是一个为他光明正大守节的名分!明堂战死沙场,我的心也跟着死了,往后再也不可能喜欢别人……我只是想住进他旧时的院子,看一看他看过的风景,摸一摸他用过的笔墨刀剑,和他的家人和睦相处,帮他完成一些生前的遗憾……谢姐姐,我这样想有甚么不对?我这样真的过分吗?”
谢知真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着挺直脊背,迎着众人或同情或指责的眼神,将话挑明:“郡主,你心里很清楚,阿堂不喜欢你。他不愿意的事,我无权替他做决定。”
季思敏恼羞成怒,大哭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我有哪里不好,他凭甚么不喜欢我!”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谢知方曾经提过的心上人。
不,现下谢府除了至亲的几个女眷,并无陌生女子,谢知方也从未吐露过那人的真实名姓,说不得是随口编出来搪塞她的。
他是威风凛凛的大英雄,胸怀里装的是家国天下,不肯为儿女情长分心,也是应有之理。
听得此言,谢知真的身形晃了晃。
她当然知道。
因为,他喜欢的人……是她这个嫡亲的姐姐啊。
她闭了闭眼睛,微微冷了脸,道:“郡主懂分寸知礼仪,实不该做这等强人所难之事。”
季思敏执拗地仰着玉颈:“若是我非要强人所难呢?你们若是不肯放我进门,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死为止。”
谢知真沉默片刻,端端正正跪倒,隔着高高的门槛向她拜了一拜,道:“那我就陪郡主跪着,郡主若是非要进门,便使人结果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季思敏正想指责她以死相逼,念头转了一转,意识到是自己理亏在先,俏脸红了红,教她架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着实难堪。
恰在这时,林煊带着七王爷和三位小郡王急匆匆赶来救场,七王爷见女儿闹得不像,气得差点儿厥过去,忙不迭使丫鬟们蜂拥而上,将她押进轿子里。
季思敏又哭又闹,实在扛不住丫鬟们的力气,隔着轿帘撕心裂肺地呼唤“明堂”,令人听了心生酸楚。
三位小郡王瞧见谢知真的模样,齐齐看直了眼。
最大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彬彬有礼地拱手道:“舍妹不懂事,给谢小姐添麻烦了,还请谢小姐勿怪。”
谢知真缓了缓脸色,轻声道:“不妨事,我心里明白,郡主是赤子心性,并没有甚么恶意。”
她走到府外,下了几级台阶,微微放高了声量,既是开解季思敏,也是说与围观的百姓听:“郡主,阿堂从来没有对你做过任何越矩之事,你口中所谓的喜欢,只不过是对他的感激和崇敬,和男女之情无关。你仔细想想,你深入了解过他吗?若是换一个人,做了和他差不多的事,你是不是也会生出好感?你真的非他不可吗?”
轿内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
她继续说道:“郡主今年才多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不得还会碰到比阿堂更好的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不可轻易损伤,令亲人忧虑伤痛。你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也让阿堂安安静静地离开,早登极乐往生净土。”
谢知真这番话,不止宽慰了季思敏,也将对方和弟弟的关系完全撇清,尽力挽救她的名声。
如此,若是她往后能够想通,也不至因着这段往事而无人敢娶,徒生悔恨。
然而,医者不能自医。
季思敏年纪还小,涉世未深,等时间流逝,伤痛淡化,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弟弟不在世上,她永远都不会好了。
送走了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小郡王,将将回到灵堂,便听外面有人唱和:“太子殿下驾到,六殿下驾到!”
谢知真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深吸了一口气,依旧跪在弟弟灵前。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将清丽哀柔的面孔完全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