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边寸步不离。
谢知真怔怔地坐在床前,脑海里浮现出弟弟自幼时到长大成人的点点滴滴。
母亲过世时,他年纪还小,尚且不明白死亡的意义,懵懵懂懂地抱着她的腿大哭,鼻涕尽数糊在孝衣上。
那天夜里,她抱着他胖墩墩的身子,在中庭来来回回走了几十趟,直累得胳膊酸痛难忍,方才哄得他入睡。
他从娘胎里带了点儿病症,三不五时发热,父亲不管不问,姨娘面慈心苦,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人身上。
她咬着牙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等夜里弟弟睡熟之后,还要挑亮油灯做些绣活,使丫鬟偷偷拿出府换钱,给他买些酸甜开胃的点心。
他黏人得厉害,烧得眼皮浮肿,但凡睁开眼看不到她便要哭闹,她那时候才多大,有时也觉心力交瘁,可他的小手牵上她的衣袖时,她又立时心软,亲自绞了帕子为他散热降温。
等弟弟长大了些,身子也调养得结实了许多,她正要松口气,新的麻烦又找了来。
他活脱脱泼猴儿转世,顽劣无赖,不服管教,今日在先生的茶水里下泻药,明日往丫鬟的衣柜里藏老鼠,折腾得整个谢府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在董姨娘的撺掇之下,谢韬对他从来没有好颜色,动辄打骂,可打得越狠,便越激起他通身的反骨,父子日渐离心,令她忧虑难安。
再到后来,弟弟忽然转了性,虽然依旧活泼跳脱,行动间却极为顾念她的感受,使计打发了董姨娘,尽心尽力地为她挑选良配,护她敬她,越来越懂事。
她万分欣慰,期盼着姐弟俩的日子越过越好,期盼着他能够走上正途,拥有中规中矩的完满人生,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直到有一天,他说——他心悦她。
她大惊失色,对他避如蛇蝎。
他黯然神伤,却果断地弃了太子,投入宁王麾下,只为给她提供强有力的庇护,不使她落入季温瑜之手。
这三年多,她宿夜难安,罕有好眠。
她抗拒他虽远隔千里仍无微不至的关心,心里却也清楚地知道——姐弟俩早就如同双生的藤蔓,根须、骨血融为一体,想要撕掳清楚,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共赴黄泉。
他精心罗织了一张大网,以她为唯一的猎物,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收束,她敏感地察觉到危险,竭力寻找温和些的法子,希冀着能令他早日死心,两个人不动声色地较量了许久。
可他一天天长大,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却强势地拒绝了敏宜郡主的婚事,其中透露出的情意令她心惊。
再次回到长安,她本以为自己已然走投无路,他却突然……突然……
她无法接受这个噩耗,她无法相信那般鬼灵精怪又行事老辣的弟弟,会这么仓促地丧命于陷阱之中。
无论众人怎么劝,谢知真不吃不喝也不睡,就这么生生地熬着,等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好消息。
两日之后,林煊扶棺而归,于谢府门前长跪不起。
谢知真不顾妹妹的劝阻,步履踉跄地冲了出去,瞧见林煊一身玄衣,面色沉痛,露出不解之色:“阿煊,你跪着做甚么?阿堂没有死,对不对?”
林煊连日里奔波劳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由于伤心过度,眉眼间泛出几分暮气。
他伏身下拜,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声音嘶哑:“姐姐,阿堂他……被蛮夷埋下的火药炸得粉身碎骨,我当时正好去辽东探他,亲自装殓了尸体……我们在沙漠里接连翻找了两天,只挖出几块覆着他铠甲的血肉,还有……还有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小半只沾满污血的香囊,依稀还能辨出布料是稳重的沉香色,角落里绣着几根疏竹,竹节自中间断裂,再不见往日风骨。
确是她亲手所绣。
“姐姐,是我没有看好他,我对不住你。”林煊攥紧拳头,因着无从表达内心的歉疚,又朝她磕了两个头。
谢知真呆愣愣地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又将视线转到黑沉沉的棺材上,缓缓摇头:“不……不……你们都在骗我……阿堂不可能抛下我一个人的……”
她失了一贯的镇定从容,恍恍惚惚地走到棺木旁边,对两侧的将士道:“打开。”
林煊怕她受不住,慌忙从地上爬起,走过来拦她。
几个兵士们早被谢知真的倾城容色所惊,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命令,一齐用力将沉重的棺盖推开半截。
里面躺着七零八落的铠甲碎片,每一片都染满血污,最上面还摆着半个头盔。
虽然早知道凶多吉少,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时,谢知真还是被彻底击垮。
忍了两日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她紧紧抱住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头盔,嘶声唤了几声“阿堂”,大哭道:“你不是说你有分寸的吗?你不是说会好好保全自己,绝不至丧命于战场的吗?你在这时候撇下我,到底算甚么?到底算甚么?”
说着,喉咙里泛出腥甜,她咳嗽几声,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