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永沂对外只说谢知真是自家四妹,裴景山略有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二人攀谈了会子,拱手作别。
自第二天起,裴景山果然在药店门前设了几个大锅,煮起浓浓的药汤。
谢知真远远地看着,见他请衣衫褴褛的难民们落座,挨个望闻问切,神色间毫无不耐烦之意,撞见格外可怜的,还会赠衣赠食,又做鬼脸逗弄一个蔫巴巴趴在母亲肩上的小女孩,偷偷塞给她一大把饴糖。
饥荒越来越严重,涌向临安的难民不减反增,宋家囤积的粮食告罄,这天晌午,谢知真发完最后一锅粥,打算离去时,饿急了眼的难民们将她团团围住,隐有暴动之兆。
“往日里都是两锅粥,今日怎么只有一锅?”
“就是!不许走!不许走!”
“求求你,再给点儿吃的吧!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我们从庐州一路逃难过来,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
谢知真脸色发白,抬手护住帷帽,避免露出真容,在丫鬟们和初一十五的保护下,艰难地往外挪移。
一张张淳朴老实的面孔变得狰狞,无数干瘦枯黄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动,裹满怨气的嘈杂声响从四面八方灌入她的耳朵,空气变得滞涩沉闷,令她呼吸困难。
就在事态进一步失控之际,几个精壮汉子在裴家药店门前支起大锅,一大袋白米倒入清水中,汤勺敲击锅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放粥喽!放粥喽!”响亮的吆喝声里,难民们犹如闻到腥味的饿狼,一哄而上,将药店团团围住。
谢知真重新呼吸着新鲜空气,裴景山快步走过来,虚虚护住她,带着一行人往后巷走,七拐八拐地从后门进了药店,来到二楼歇息。
“四小姐是不是觉得方才的事有些荒谬?”他嘴角依然噙着笑,看着她的目光却带了几分不忍,“虽然说升米恩,斗米仇,自古如是。然而,直面他们的恶意时,还是会觉得心寒罢?”
谢知真理了理微乱的裙裾,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方才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求无愧本心。”
她对裴景山盈盈一福,道:“多谢裴公子方才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景山连忙还礼,“不瞒四小姐,我在这底下的地窖里也囤了几百斤粮食,四小姐先拿去应急罢。”
如今粮食已经炒出天价,谢知真如何好受他这样重的礼,当即推辞不要,裴景山却道:“你若不肯收,我只好像今日这般,自己施粥了。如此又要花银子雇人手,又挡了我自家的生意,单是想想便觉得头痛。四小姐急公好义,怎么就不能帮我一把呢?”
他这番话巧妙地反客为主,将好大的人情说成请她帮忙,谢知真无言以对,只好应了下来。
裴景山不清楚初一和十五的身手,生怕再出现什么危险的状况,刻意提前了药店关门的时辰,每天傍晚故作顺路,远远地缀在谢知真身后,亲自护送她回家。
他的心思,谢知真洞若观火,却拿不定主意该作何回应,便觑了个空含蓄地询问宋永沂的意见。
宋永沂听懂了她的意思,惊得跌碎手中茶盏,半晌方神色复杂地道:“真妹妹,若是让明堂知道你动了这样的念头,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谢知真玉脸微寒,固执道:“三哥只告诉我,裴公子这人如何?”
宋永沂心里发酸发苦,却实话实说道:“你问别人,我不好说的,景山这人我却敢打包票,除了家世差了些,再没有甚么不好。品行方正,性情豁达,心思活泛,处事老练,又没有那些清高迂腐的坏毛病。”
另有一项不方便说的好处,便是他父母双亡,家有余财,不拘哪户人家的女儿嫁过去,都不必受伺候翁婆的辛苦,进门即可当家做主。
谢知真将宋永沂的话听了进去,渐渐待裴景山与旁人不同,三不五时使丫鬟们往对面送些吃食点心。
裴景山如获至宝,舍不得独享,带回家给弟弟妹妹们分食,对着食盒傻乎乎地笑了好半晌,又买了些新鲜果品装进去,回赠给她。
一来二去的,宋永沂察觉出不好,权衡再三,到底血缘亲情占了上风,将裴景山约出来喝茶,意图打消他不该有的念头。
“如果我没记错,裴兄似乎比我大上两岁,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可有眉目?”宋永沂开门见山问道。
裴景山满心倾慕谢知真的纯善温柔,有心想往宋家提亲,又恐怕自己身份低微,辱没了她,正在举棋不定之间,听见对方主动递了话头,连忙打叠起精神应对:“不曾,不怕宋兄笑话,我家这情形你也清楚,没有长辈操持,弟妹年纪又小,只我一人勉强支撑门户,婚事着实艰难。”
宋永沂连连摆手,道:“裴兄何必妄自菲薄?你相貌堂堂,自家主意又正,多的是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去。说起这个,我母家有个表妹,眼看也到了待嫁之龄,你若愿意,不如……”
裴景山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