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有数,每每想起来便觉得惭愧。您不必说这样的话,是父亲对不住您,是我和明堂不孝,惹您忧虑劳心。”谢知真低头拭泪,嗓音微哑,“父亲情形如何?郎中是怎么说的?”
“还能如何?他都多大岁数了,家中养了这么多姨娘还不够,夜夜宿在青楼楚馆,把母亲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挥霍了个干净,照我说,这都是报应!亏得那妓女懂些急救的法子,发现他不对,立时用银簪刺破手指,放出淤血,这才捡回一条命。郎中说了,从今往后,走路是不要想了,好生将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若是自个儿想不开,也就十天半月的事。”谢知灵对谢韬并无恭敬之意,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口无遮拦。
“灵儿,不得胡说!”谢夫人听见里屋传来恼怒的咳嗽声,无奈地出言制止她。
谢知灵冷笑一声,对谢知真道:“姐姐不知道,那日青楼里的龟公们把他从城南一路抬回来,整个长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咱们谢家这回可丢人丢大发了!”
谢知真满面羞惭,低声道:“子不言父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一向辛苦母亲和妹妹,父亲这里,我来照顾罢。”
她轻移莲步,走进去拜见父亲,谢韬瘫在床上,长发披散,双目无神,被子底下隐隐传来恶臭,哪里还有半点儿风流才子的风采?
“父亲,女儿不孝,回来得迟了,您好些没有?”谢知真和父亲并不算亲近,这会儿瞧着他死气沉沉的模样,只觉他可怜。
死鱼一样的眼珠子迟缓地往她的方向动了动,谢韬看着姿容绝色却耽误到现在的嫡女,再想想那个远在边关、不服教化的逆子,流下两行眼泪,号哭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站在门边的谢知灵闻言柳眉倒竖,恨不得冲进去指着谢韬的鼻子骂上一通,教谢夫人及时拉住,拽到院子里耐心教导:“再怎么样,那也是你们的生身父亲,说破天也脱不了一个‘孝’字,你姐姐这是在尽她的本分。倒是你,怎么养成这么个泼猴儿脾气?但凡有一两句不合意,便要喊打喊杀,我冷眼瞧着,竟和你明堂哥哥越来越像,一说起你姐姐的事就七情上面……”
“谁和他像了?”谢知灵和谢知方向来不对付,立时恼得跳了起来,“她是我姐姐,我见不得她受委屈有甚么不对?母亲莫要在我面前提起谢明堂,若不是他起了那等龌龊心思,姐姐也不至于离家这么久,丢下我……丢下咱们母子俩孤孤单单,相依为命。”
谢夫人只觉这三姐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闻言扶额叹息:“罢了罢了,吵得我头疼,你去厨下看看饭菜做得了没有,你姐姐一路奔波,需得进些热汤热食,好好暖一暖身子。”
谢知灵这才消停,往屋子里看了两眼,扭头往厨房走。
且不提谢知真如何在病床前尽孝,单说十月十五日,林煊往辽东大营探望谢知方的同一天,谢知方收到了三年来姐姐写的第一封家书。
军士们瞧着平日里从容洒脱的将军捏着封薄薄的信,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去,露出几分傻气,不由面面相觑,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阿煊!阿煊!你帮我看看,这是姐姐的字迹不是?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谢知方挥退众人,笑得更傻更呆,恨不得将书信糊到林煊脸上。
林煊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嘲讽道:“瞧你那点儿出息!还不快拆开看看,姐姐说了些甚么?莫不是她那边出了甚么事罢?”
“呸呸呸!乌鸦嘴!我往那边安置了那么多人手,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能出甚么事?”谢知方口中说着,小心翼翼地撕开书信边缘,捧着素雅的信笺如获至宝,“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姐姐必定是被我的诚心打动,打算给我一个机会……”
他看完前两行,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越往下表情越难看,到最后将好端端的一张纸揉成团,重重掷在地下,抄起桌上宝剑,对帐外扬声喝道:“来人!备马!”
林煊见他反应不对,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姐姐真出事了不成?难道是六皇子……”
“出事?我看她好得很!”谢知方拔出锋利的长剑,将面前的方桌砍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又抬脚踹翻沉重的虎皮座椅,“她当我是死的吗?我他娘的还好好的活着,还在这里为她出生入死呢,她想嫁给谁?”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帐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遭,嘴里神神叨叨地念道:“我让宋永沂带她出海见见世面,本意是想让她看开些,明白姐弟结为夫妻并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谁能想到她竟然学会和别的男人私定终身?是,这是我亲自宠出来的,原也没甚么好说,可宋永沂那两只眼睛是用来喘气的吗?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给我戴绿帽子?”
他越想越气,醋海翻涌,拽着一头雾水的林煊发问:“那个甚么狗屁药店掌柜,有哪一点比得上我?是比我高,比我功夫好,还是比我长得好看?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我就差把心肝脾肺掏出来给她了,她还要我怎么样?你说,她和那人发展到哪步田地了?她们牵过手没有?抱过没有?是不是还做了很多更加过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