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路更加缓慢,到达王都时已过去了月余时日。饶是亓官一路只是驾着剑光相随,在看到王都之时,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凡人出行,实在是太费周折了!
这厢,亓官正预备按下剑光,去同长史一行会合入城,忽见一道流光从远处直奔他而来。他便停了一停,等那道流光行至面前,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眼神机灵的青年来,见了亓官,略一稽首,笑问:“道友从何处来?”
亓官好奇地看着他,道:“姜城。”
“姜城?”青年打量了他一眼,又问:“道友是游历至此么?”倘是游历,约摸就是不必听从镇妖盟号令的散修。
亓官摇了摇头,指着底下姜城长史一行:“我和他们来的。”
青年循着他手指方向一瞧,见是一行车队,其车盖虽有徽记,但并不华丽,显然并非贵人乘坐。他便笑了一笑,“道友敢是被委以重任,护送贵礼入京来的?”
亓官听他这话说得奇怪,微有些茫然,并没有回答。
那青年又笑道:“远来是客,道友且随我去歇息吧。不过,王都虽比旁的地方大些,却比不得仙宗地域宽广,目下望仙楼、寻仙观、迎仙台这些仙家居所已然没有多余的屋舍,只好委屈道友住一住凡民客栈了。”
亓官并没有察觉不妥,便点了点头。云虺缩在他怀里,竖瞳直直地盯了青年一眼,在他察觉之前,又耷拉下来,仿佛只是一头蔫头耷脑、人畜无害的灵宠。
青年便引着亓官按下剑光,径自落在一处客院外。
这客院地处僻静,收拾得颇为用心,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便是亓官在姜城所居住的听风苑似乎也有所不及。那青年见亓官望了周围几眼,便笑道:“虽是凡民客栈,倒也还算布置得宜,且一向只有仙宗修士居住,不必担忧会被凡人扰了清净。”
亓官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青年也不以为意,领着他进了一进客院,便道:“道友尽管在此安住,倘是修炼,可去望仙楼小天地,到了那里,自然会有道友安排。”说罢便即告辞。
亓官转头四顾,打量这一处布置颇为清雅的小院。云虺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啪嗒着翅膀绕着他飞了一圈,忽然转头看向门口。
亓官也转头看去,就见一个形容陌生的女子正探头朝里张望,对上他的目光便笑了起来,大大方方走进来,十分自来熟地同他攀谈:“道友也是新来的?我是灵溪山计峮,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亓官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是亓官。”
计峮笑道:“原来是亓道友,不知道友是哪一派弟子?”
亓官便答:“流华宗。”
计峮笑容一顿:“流华宗?”
亓官点了点头。计峮打量他一眼,将脸上笑容收起来,将信将疑地道,“既是流华宗弟子,如何会来这里?”
亓官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流华宗弟子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计峮瞧他一眼,摇了摇头,“亓道友,我明白你为何要假装流华宗弟子,可这样一戳即破的谎言,下次还是不要再提了罢。若是被人揭穿,丢脸事小,得罪人是大,倘若叫流华宗得知,日后难免有一番苦头吃。”
亓官皱起眉毛,道:“我是流华宗弟子。”
“……”计峮看起来很想翻白眼,又按捺了下来:“那你可知,流华宗弟子住的都是寻仙观、迎仙台,绝无可能来到这凡民客院里?”
亓官迷惑不解:“为什么?”
计峮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道:“人有三六九等,流华宗弟子就是比我们这样小门野户的高人一等,还能是为什么?”
亓官看着计峮,神情更加茫然。一旁啪嗒着翅膀的云虺钻进他怀里,一双冰冷的竖瞳也盯着计峮看。
计峮瞧他神情不似作伪,忽然想起来什么,悟道:“你莫非是散修?”
亓官抱着云虺,不说话,只睁大眼睛看着她。他生得面嫩,因少思少欲,那双眼睛格外澄澈,像是无辜稚童。计峮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人有三六九等,便是入了仙途,也不能免俗。譬如同为镇守弟子,镇守之地却大有不同。
如王都,繁华风流自不必多说,且有王气滋润,哪怕凡间灵气淡薄,也能辟出适宜修炼的小天地来,所以一向为人青睐;若是义阳城,虽然没有王气,好歹还算繁华,能有余力造得起望仙楼,便有日常供镇守弟子修炼的小天地,便不如王都之地圆满,也不会叫人生出怨尤。
再次的便是姜城那等的,地处偏僻,也无甚出产,造不出来望仙楼,镇守弟子便连修炼之所都没有。最差的便是被派遣到人烟稀少的荒蛮之地,这等地界要护持的百姓虽然不多,妖患却是最为频繁的,一年到头也没多少安生日子可以静心修炼,向来为镇守弟子们避之唯恐不及。
仙宗大派弟子出镇的自然是好地界,若是出身寒酸,那么王都就不要想了,次一等的义阳城也很难挤得进去,大多只能在姜城这样的城池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