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上登出了洪继波酒店被谋杀的事前,但就如流星一样滑了过去。他在英雄和流氓辈出的年代,完全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在政治和军事的地盘上,更没有他的地位所在。洪家的亲戚坐飞机过来收尸,在势力混杂的四川境内,什么都查不出来,于是只得让人把尸体用火车运回老家。
玉容这个孩子,对那件事还有些无法排解。
眠风很清楚谁最能搞定这样的事情。
于是给他请了一天假期,把人带到了光寂院。
光寂院一如既往的宁静。
这个小院落没有什么访客,香客也是少的伶仃可怜。眠风进去的时候,院内一片冬日的萧索。给她开门的是个小和尚,好在并不面黄肌rou,比起街上大把的流浪汉,他起码吃得饱。小和尚一派天真纯洁脑袋上光溜溜的,刚生了点清渣。长得马虎,脑袋好像也不怎么匀称,头顶上的六个圆点点得深深浅浅,好像那人急着赶路,给小和尚囫囵弄了几下。
好在小和尚笑地极其灿烂,露出一口白牙,外面露着两只小虎牙的尖尖,由他的笑能带来明媚的春天。
玉容看了他好几眼:“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和尚说那是你不知道,“主持经常派我出去化缘哪,只有我每次出去,才化得最多呢。”
玉容问他都化了什么回来,小和尚叫宝定,嘻嘻嘻地抓自己的光脑门:“什么都有哇,馒头花卷,现有的饭菜啦,大米小米啦,只要是吃的都可以。有些施主还会给我布料,让我拿回来做衣服呢。”
玉容被他感染,觉得宝定可怜又可爱,这才发现自己过的是人家不会有的好生活。他的眼睛黏在宝定身上,觉得他比长虹还要可亲可爱。
这下好了,眠风干脆把玉容丢给了宝定,让宝定领着他进去前堂玩耍。
眠风的步子很慢,不知怀着什么心情踏上了游廊,越过墙角那颗枝桠干枯的老榕树,朝后面去了。
还没到午饭的时间,一群孩子整你地摆在木桩后头,小朱双手背后面对他们站在最前头,已经是个很有风范的师兄。他带头呼和两句,孩子跟着叫,同时对着木桩挥出拳脚来。
眠风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又去看那间房门紧闭的和室。她没有透视功能,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小朱循着孩子们的目光转过身来,并没特殊的表情,白着脸过来,说出的话吹出了白气:“找干爹吗?”
眠风笑了一下,下意识有些讪讪的。小朱可不是别人,是他们历史的参与者。
小朱撇嘴,也不见外,带着她往和室那边过去,上去前脱掉了厚底的布鞋,着着袜子踏在地板上。地板擦得十分干净,这样行走也没问题。
眠风跟着上去,小朱把房门滑开,指了指里头:“干爹去外面了,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
她没问顾城什么时候回来,因为她想留在这里好好看看他生活的地方。
窗外的矮几上插着一只红梅,旁边放一只蒲团,地板上刚刚打过蜡,显得很明亮,同时也很寒冷。眠风盘腿在蒲团上坐下,透过窗户往外看,正前方景致萧条,再偏一偏就能看见身高错落的孩子们。
这里雅致,简单,空白而且十分的寒冷。
木屋的房子墙壁不算厚实,根本挡不住严寒四面八方的冷气。
眠风站到门口,把小朱招过来,问他们晚上睡觉怎么办,小朱说自己还好,这些徒子徒孙的话,会架些炭盆进来。
由于物资紧缺,碳也不是很好买,就算买也很贵,那就多铺些棉絮呗。
“干爹呢?”
小朱静默下来,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挪开:“干爹什么都不需要。”
接下来他明显有些暴躁,情绪从脸上冲了出来,驱赶着眠风出去:“行了,就这么点东西,师姐,你出去吧,免得我还要擦地。”
他对眠风有怨怼,眠风也察觉出来了。
她想把玉容带回家去,小朱拦住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带来带去的干嘛,就把他留这一天吧,我们这里不会缺他的饭。”把人瞪出了寂光院的大门后,小朱更加气愤,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气师姐如今幸福美满,而干爹一无所有。
眠风从内出来,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饭菜的香味从饭馆里飘了出来,她循着香味过去,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干爹常驻的茶楼下边。穿过热闹的饭堂步上楼梯,顾城果然坐在窗边的位置。
他显然已经看到了眠风,正在吩咐跑堂的再加一副碗筷。
眠风自觉地坐了过去,深棕的木桌上摆着简单的饭食,一个青菜,再加一个家常豆腐,另外备着一壶茶水,茶壶也是茶馆里那种常见铝壶,估计也装不了什么好货色。
曾经他事事讲究,如今随遇而安。
二人并没提起洪继波的事情,顾城轻松雅致的态度,让人以为他永远都会是这个模样。
眠风也开不了口,她该说什么,谢谢干爹出手相助?那样便太生疏了,也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