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看白云出岫,倦鸟归林。
恰如此刻,李火旺一拉开门,眼睛就抓得一片白衣。廊下的灯忽明忽灭,映得阴影中的人若隐若现,但李火旺还是真切地瞧见了书生嘴角的笑意。
“李兄也睡不着,起床观星?还是伤口发痛,可要用药?”
“做了个梦,噩梦,就醒了。”
李火旺走过去,长臂一揽,将人圈入怀。诸葛渊微感诧异,但他知道这位好友在幻境中留下了些心结,因此一改往日喋喋不休的习惯,做起了听书人。不过今夜,他听的并非蝉鸣或鸟啼,而是李火旺的心跳声。
诸葛渊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与他血脉相连,顿时彼此的一呼一吸都变得清晰可闻,他甚至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红中老大,这个诸葛渊是假的。”
假的么?或许罢。
这世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何况对于心素,天生迷惘缠身,正是难得糊涂啊。
晨露未曦,薄雾穿林,初秋的风尚带着几分躁意,猛地窜进衣领,竟也不觉得冷,只是引起的动静委实不小,好似什么野兽闯出山林,惊得诸葛渊药锄一歪,几乎砸落在脚背。
他回头一扫,见背后空空如也,唯花与草与树而已,心下复安。自夫子出山入仕,自己守在这九嶷山中,读书采药,也不知多少年岁,许是孤寂久了,竟开始疑神疑鬼。
诸葛渊自嘲一番,便又挥动锄头,继续挖那株半人高的霸王鞭。这种植物全株带毒,若是不小心入口,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危及人命。但若捣汁外搽,却为祛风解毒、杀虫止痒的良药。山中多蚊虫,他既然遇着了,自然要移载后院,随用随取,随取随用。
他耗费好一番功夫,才将根系全然挖出。此刻天上已是乌云密布,林间狂风乱作,分树叶,伏乱草,一派山雨欲来之势。
怪哉,今早出门看了天象,没说有暴雨啊。诸葛渊摇了摇头,迅速捧湿泥巴将裸露的根系包了,放进背篓,悠悠往回行去。
虽然没带雨具,他却是半点不着急,途中还不忘背医药典籍。正念到“众脉不见,众凶弗闻。外内相得,无以形先,可玩往来,乃施于人。”,猝不防被一团猩红撞入怀,篓中草药撒了满地。
诸葛渊背上吃痛,诶呀一声,定睛一看,见是个浑身血污的怪物,心下骇然,右手下意识掐诀。那怪物抬起头,粘着树叶的头发自然分开,露出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好似只受人猎杀、慌不择路的小狗。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这哪里是什么怪物,头发底下掩的确切是张人脸,虽然血迹斑斑,但五官带着青涩,显然还是个少年。
诸葛渊五指一展,隐去法诀,顺势去扶他,关切道:“这位兄台,你……可是有人在追你?”
似乎是为印证这句明知故问,他的话音刚点地,又闻树枝晃动,凌乱的步伐声夹杂着人语逼近。“别让这小子逃了。”“他受伤了,跑不远的。”“还不快追!失了心素,如何向师父交代?”那少年浑身一抖,胡乱推开他就要继续往前跑。诸葛渊心念电转,松松握住他手腕,“这位兄台,请随我来。”?那少年却看也不看诸葛渊一眼,暴躁地甩着右臂,倔强地要朝林子里钻。然诸葛渊的手掌有如钢铁将他牢牢拴住,令其不得移动半寸。少年终于转过头来,望着相连的手腕,气得龇牙咧嘴,野兽一般向他咬去。
诸葛渊一手拎起他衣领,解释道:“兄台放心,小生没有恶意。小生诸葛渊,就住在这九嶷山中,虽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事,追你的又是什么人,但相逢是缘,既然遇你有难,自当帮上一帮。”不顾那少年作何反应,直接拉着他转进一条羊肠小道。
二人兜兜转转,踏着五行方位,以为最多两盏茶功夫就能甩开追兵,哪成想身后几人好似也通奇门遁甲,竟然如影随形,始终跟在屁股后面。诸葛渊瞧了眼天色,双眉一拧,矮身藏进个山洞。那少年却杵在洞口,摁着石头不肯挪步。诸葛渊无奈道:“兄台,倘若我存了害你之心,还会带你绕这么些路?”
那少年充耳不闻,只死死盯着诸葛渊拷在他腕上的手,眼底敌意未减分毫。诸葛渊无奈至极,叹了口气,松开桎梏,“暴雨将至,兄台先进来避一避罢。”
少年犹豫片刻,似乎是察觉诸葛渊并无恶意,终于跟走进山洞,同时两条碗口粗的银色大蟒自黑暗中游出,吓得少年连连往后退,正好撞在一块凸出的石壁上。他吃痛闷哼,下一秒便被诸葛渊拉入怀,“兄台别怕,这是夫子养的小宠物,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伤人的。”
不多时,大雨倾盆倒下,唰唰声中,七八个青衣道士手提铁剑、骂骂咧咧地逼近洞口。不知是为了躲雨,还是已经发现了他俩。雨帘外的青影逐渐分明,那少年似乎害怕到了极点,身子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痉挛得久了,竟然两眼一闭,昏死过去。诸葛渊扶住他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心道也好,免得他动静太大,引起注意。届时自己所学的几招半式,能否敌过这几个道人?若是敌不过,最多身死道消,可怜这少年又要落入虎口,遭受非人折磨。
想到他那双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