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珠觉得纪飞真是自己平生见过最为心性坚忍之人。
他这会儿眉心紧锁,声音虚弱,分明已是难受万分的光景,都不知道已经痛成了什么样子,面上还要佯装轻描淡写。
她斜身在床边坐落,心中巨恸,双肩颤抖,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眼泪啪嗒啪嗒掉个没完。
你这刚醒来,还是先让徐大夫进来瞧瞧,有什么话留待回头再说吧。
纪飞咳了几声,微微地笑了笑,那郡主先擦擦眼泪......
他抬起手,轻轻触了触她消瘦的脸,否则一会来人,该说是我欺负郡主了,怎能担当得起。
十三年前,他应召面圣,还未入殿时就已听得一阵小女孩咯咯呱呱的说话笑声。
入殿以后,他没忍住大胆地悄悄窥视了一眼,不想一抬头,便愣了。
年少的天子腿上坐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儿。
当然,她也并不是真的就比其他小女孩都生得世所罕见。
只不过那一刻,她腻在天子颈间,仰着头说话,天子看她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疼惜,让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但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半年来,姜云珠过得绝对算不上什么轻松,比起往日已是明显清减不少,眼周青影浓重,容色暗淡憔悴。
唯在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年一二影子。
纪飞侧目望了她半晌,目光微沉,眉心皱得更深,别再哭了,我说些能让郡主高兴的事怎样?
什么呀?布满剑茧的指腹落在脸上带着一点刺痛,更多的却是温柔包容,姜云珠忍不住又拿住了他的手,哽咽低语。
纪飞......纪飞,是我对不住你......你没死......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天大高兴的事。
郡主说什么傻话,纪飞喘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近一些。
我更惨的样子郡主又不是没有见过,这回又有什么不同。
他从虚弱中积攒了些力气,紧握住她掌心,微微偏头笑了,歇几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讲这话不是更扎我心么!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这人坏得很......又没有护你周全的本事,让你毁身伤心、九死一生......
姜云珠越说越是不忍,一颗心又酸又烫,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便靠在他肩上埋下头去,呜呜哭了两声。
纪飞,我实在欠你良多......好在娘娘终是愿意放你回来......
纪飞望着她落在脸侧的一缕青丝,微微勾了勾唇,我说过,这是我的责任.....郡主所有苦处,我都愿与你一同承担。
还请郡主别说我不配,也不要嫌我没用,而把这份责任转交他人。
......他说得煞有介事,姜云珠没忍住含泪翘了翘嘴角,你......想来是伤得还不够重,都还有心思说笑......
哪里,够重的了。俩人难得肩挨肩,并排靠在床头,纪飞微不可闻地一叹,重到此刻犹恐身在梦中。
嗯?他这话说得极轻,姜云珠一时难以听清,又将头向他凑近了几分,你说什么?
纪飞眸光微沉,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而一笑,我说,是因为殿下疼郡主呢。
郡主知道不知道?殿下疼你......谢长风便是佐证,殿下舍不得郡主伤心。
谁,你说谁?
姜云珠不期然一怔,料想自己定是听差了,眉目一拧,狐疑地望着他,满眼惊诧,是药王谷的谢长风么?
不错,纪飞捏了捏她的掌心,以示安抚,殿下非但饶过了我,Yin差阳错的,我还见着了谢长风。
姜云珠始料未及得了这消息,一时难免有些不敢置信,惊疑道,你的意思是说......药王谢长风也被母亲捉了去么?
不,这倒不是,我回来之前被送到了公主府听殿下训诫,意外就见着了药王。
纪飞眉睫紧聚,面色也像带了几分凝重,但我见他似乎并未被限制自由......这事值得郡主高兴一些了吗?
原来如此!
姜云珠轻轻啊了一声,怪不得我们寻了这么长时间,都快要将整个药王谷踏平了,也始终寻不到半分踪迹......
原是早被母亲收归公主府了!
不行!她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一抹泪,霍然站身,神情微凛,纪飞,我得立即去寻母亲问一个明白!
郡主,郡主......纪飞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殷殷嘱咐,记住好好说话,答应我,千万别同殿下着急,好吗郡主?
人生仿佛重燃希望,姜云珠自然无有不应,她朝他重重点头,莹亮双眸透出几分欣喜,嗯!我答应你。
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心思计议其他了,她拢了拢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