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做了充分心理准备,但真的亲眼见着了鼻青脸肿、皮开rou绽的纪飞,姜云珠依然没忍住大惊失色。
她当然知道母亲不会容情,但绝不曾料想,她竟会用一道Jing钢锁链将他的肩胛骨都洞穿!
他伤得极重,此刻双目紧闭,周身缠裹布条,面目都几乎不可辨认。
姜云珠瞠目瞧着这十分惨烈的情形,一时失声。
禁宫第一高手、天子近侍季方,前后侍奉两任皇帝已有四十余年,宫中影卫死士大多出自其手。
这些影卫苗子本身就习武天赋根骨极佳,一旦通过季方遴选、近身随侍天子,得以皇帝倚重栽培,封候拜将指日可待。
纪飞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幸运的,不但在习武一道上天资卓绝,又遇上季方惜才,将他收作义子亲传武功衣钵,为他成才花费了无数心血Jing力。
他锋芒毕露,很快就顺利成为了御前影卫,也曾眉飞色舞、也曾胸怀雄心,想要仗剑九州、建功立业,兵掌将印!
他自然也是不幸的,眼见前程锦绣在望,挥手便可书写辉煌篇章,结果却被雷霆旨意,当胸穿心!
天子并没有让他领兵带将,也没有把他晋为御前侍卫长,只钦点了他留在姜云珠的身边,替天子守护一个无用的小郡主。
一朝折翼,从此壮志难酬,他的雄心,他的武艺,他的辛苦,他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毫无意义。
但他不能退、不能动、也不能怨,因为天子,永远圣明。
终究是自己耽误他了。
一念既动,百念随生,姜云珠心中翻江倒海,再也无法平静。
她慢慢在床边坐落,握住了纪飞的手轻轻摇了摇,低低唤了几声,见他闭目如死,全无反应,脸上泛着并不正常的chao红。
心中一揪,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更是滚烫......
徐大夫见状连忙上前宽慰道,请郡主安心,眼下纪大人身上锁链取出,已无性命之忧,发热昏睡也是正常之事。
今日两副药吃下去,歇上一夜,明儿纪大人差不多就该醒了。
姜云珠心中难过,只微微点头,好,有劳徐大夫......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在这儿略坐一坐。
看护的一众侍从应声离去,房内是长久的寂静,静得外头呼啦啦的风声听起来都显得异常旷远而寂寥。
这一刻陌生的萧瑟,忽然就让某种彷徨与孤独,齐齐涌起。
姜云珠紧紧抓住了纪飞的手,徒劳地想要抵御这冬日的阵阵寒意,你可别死......
她满怀怅惘,久久地凝视纪飞高高肿起的一张脸,喃喃道,你死了,我怎么办......
孤独,真的很孤独。
枉她半生耽于小情小爱,最终却与姜临沧一点点相负,与李既明一点点疏远......
尽管她曾经毫无保留、倾尽所有,尽管她如今一再迁就、退了又退,人世依然如同苦海。
冬风肃杀,她无法躲避。
长空鹤唳,她也不能摆脱。
她只能独自一人面对这种寂静的孤独,连痛楚都寻不出头绪。
人生,似乎已然无可流连、无可追寻了,或许对她来说,从此以后也都只剩下亘古不变的落寞了吧。
泪意,慢慢就浸出了眼角。
姜云珠被这种如同风抛杨花、雨打残絮一样无所依傍的孤零突然击中。
心下,是一片空洞,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慢慢伸手将贴在纪飞额前的数绺长发轻轻拨至额边,字字破碎,快点好起来吧......纪飞,一个人......我好害怕。
真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李既明心里还占有多少位置了。
真的只有纪飞了。
只有替她挡刀吞剑,护她周全随心的纪飞,仿佛依稀承载着姜临沧曾经对她许许多多的情意,给她带来最后一丝抚慰。
哪怕姜临沧也早已成为了她再也无法触及的远方。
正是泪眼模糊中,却忽然听得一声极轻的咳嗽声,掌中紧握的手指猛然震动!
姜云珠含着一眶眼泪怔了怔,惊喜地垂下头,正见纪飞又剧烈地连咳了数声,睁开双目看着她慢慢笑了一声。
郡主......
他似乎痛苦无比,喘息着,不停喘息着,断断续续道,郡主......都快把我的手,捏断了......
姜云珠啊地一声急忙松开了手,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起靠在床头上,又替他摩挲了背脊片刻,终于哽咽开口唤了一声。
纪飞......
嗯......
这一起身,纪飞面上神色更是苍白,额上沁着黄豆大小的汗珠,足见所受痛楚远远超出了承受范围。
但固然已是剧痛难忍,汗水涔涔,他怔怔地盯着姜云珠看了一阵,声音中却依然带着淡淡笑意,郡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