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比大脑清醒得更快,不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鹿白便飞快冲了出去。到了内院,正撞见整装待发的杨信,她连忙让到一旁。
杨信面沉如水:“比想象的早。”
窦贵生衣冠整齐,显然一直没睡,倒是比杨信淡定许多:“也就在这一两日吧。”
邓献已经挂好了帅旗,在院外等候了。鹿白吃了一惊:“邓帅亲自出战吗?”一般这种情形,不该先派一两个先头兵试试水吗?
十六皇子两眼遍布血丝,有气无力道:“邓帅执意如此。”
此时督军便插不上手了。督军,督军,督一下而已,论起行军打仗,没有人比邓帅更专业。
人选上倒是有些棘手,邓献短暂思索片刻,冲李乐山道:“乐山镇守蔺城,保护督军。杨将军与我同往。”
“是!”李乐山抱拳遵命。
杨信“嗤”了一声,驾着马从他身边经过:“这时候谁有兴趣跟他玩,邓帅真是多虑了。”
“杨将军平安归来。”李乐山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切——”
邓献懒得理这等小孩闹别扭似的行为,大喝一声,率领众军出城迎战。远处,营地中火把渐次亮起,宛如夏夜的萤火虫,在夜空中迅速汇集,变成一道闪亮的星河。
鹿白站在院门处,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跟着十六皇子往回走。李乐山却一直守在门口,紧紧盯着杨信的背影,确信城门开了,城门关了,杨信走了,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鹿白心道,这矛盾闹的,什么仇什么恨啊。
李乐山却一把抓住十六皇子的手腕:“殿下,此处危险,还是随我去城西吧。”
鹿白只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手臂格外用力,不像是担忧,更像是急切,仿佛不赶快离开就会发生大事。但她没敢说。她一个随侍女官,放个屁都得打声报告,哪有资格怀疑人家正经将军呢。
她冲甄秋使了个眼色,叫他留神。甄秋了然,立马从李乐山手中夺走十六皇子的手臂:“还是我来吧,不劳烦将军了。”
李乐山鼻子耸了两下,转身叫人备车。然后鹿白便敏感地发现,马车其实早就备好了。
“李将军,”鹿白死活不肯上车,随手扯了匹马,死死拽住缰绳,“既然着急,还是骑马快些,不如咱们骑马过去吧。”
此处是杨信的私宅,因为离城东大营近,便领众人暂作停留。都护府在城西,临崖而建,是蔺城最安全的地方。李乐山如此建议,的确叫人挑不出任何不是。但他实在太急了,像是生怕鹿白拖延时间似的,他不假思索便同意了:“也好,殿下快出发吧。”
十六皇子不会骑马,甄秋很有眼力见地与他同乘,窦贵生自然也得跟着。几人纷纷上了马,才发现李乐山并没有一起走的意思。
“李将军,三思。”窦贵生意味深长,“当真不与我们一起?”
李乐山注意力已经不在此处了,冲十六皇子草草拱手道:“有二位校尉护卫,殿下定当平安无虞,臣还是放心不下,前去支援。望殿下恕罪。”
其实这话说出口,就已经算是违抗军令,叛变之心昭然若揭了。十六皇子看不懂,没有阻拦,但窦贵生这个明白人竟也没开口。
鹿白和甄秋对视一眼,双腿用力,驾马飞奔而出。窦贵生稍慢半拍,鹿白初时还不解,直到听到身侧“铮”地一声脆响,一根空箭落地,她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放箭!”李乐山大喊一声,转身匆匆离去,前往的方向压根不是城东大门,而是城北的游湖,鲜少有人知道那处是蔺城运粮的小门。在那儿,埋伏已久的陈军正等待城中的内应现身。
李乐山本可以让十六皇子死在都护府,那儿有安排好的死士,可以嫁祸给杨信,一箭双雕。但他实在是等不及了,陈军的信号已经催了三次。
鹿白飞快转头,身后早已布好了陷阱,不等她转过身,箭雨飞扑而来的画面就先于张弓的声音,闯入她紧缩的瞳孔。于她而言,那一刻的画面如同静止的默片,静止得令人头皮发麻。
“呵!”前头的校尉低骂一声,与同伴迅速交换了意见。他们像是说的栗赫语,鹿白一句都没听懂,不过看这险些中箭的样子,他们对此也毫不知情。
箭雨很快停歇,追兵赶了上来。甄秋为十六皇子挡了一箭,正中左肩,此时后背已是一片鲜红。
“带督军走,去高盘寺。”窦贵生吩咐道。寺中住持是杨信的亲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出了家,如今当和尚当得有滋有味。
他的声音在杂乱的马蹄声中并不明显,甚至柔和得有些怯弱了,像是风吹草地后现出的一朵娇花,有点颤,有点软。但鹿白从没有一刻觉得这么安心过。
从没有。
“是!”两名校尉勒住马,护着甄秋和十六皇子飞快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不幸之中总有那么一点万幸,一人抬手时,露出手背一片青紫的胎记,窦贵生这才认出来,此人正是卢乌。这下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