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不够……”他按住了额角, 茫然而又急切地说着,只觉得漫天星辰看得人心烦意乱,便索性转身准备回屋。
刚转过头,奚咏便定住了身影。
那三间红墙墨瓦的院舍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因着他的吩咐,没有人胆敢在里面服侍,故而寂静得过了头,只听得见偶尔几声从远处树林中传来的鸟叫。
万物与他一同沉默。
奚咏微微垂了眼帘。
三年来,他一直面对着这样孤寂的夜晚,难以忍受时,便会去歇云院看看沉睡的闻琦年。坐在她床侧的小榻上,静静期盼着她能够睁开那双眼眸。有她鲜活身影出没的地方,似乎就是一片流光溢彩,让他不自觉就会弯起唇角温和一笑。
一开始,只愿她能醒来。如今愿望实现了,他却依旧不满足。
想要她和自己在一起,不论昼夜。
奚咏重新抬眸看着面前冷清的小院,终于明白了心中所求。
他要的不仅仅是亲人这般重要的地位,他还要更亲密的接触,更长久的相处,更贴近的灵魂。
恨不能与她时刻黏在一起。
就如同……轻轻搂过她盈盈一握的柳腰,鼻尖相触,然后一亲芳泽,真真切切地品尝一番她嫣红唇瓣的甜味,行他三年前就在梦境中经历过的美妙之事。
前十八年,他们从未远离过彼此。而且后半辈子,也不应该。
奚咏细细摩梭着腰间剑柄上的浮雕花纹,勾唇一笑:“怎么可能做亲人……”
次日清晨,闻琦年睁开凤眸,这才发觉自己昨夜靠在奚咏怀中,竟不知在何时睡了过去,被他好好安置在了被窝中,一夜无梦。
她摸了摸小腹,虽然依旧有些冰凉,但疼痛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不像昨夜那样折磨人了。
闻琦年缓缓坐起身,回忆起月色之中奚咏喂她吃下蜜饯的场景,不禁有些窘迫。
当时,昏昏沉沉的她嗅到一股霜甜蜜果的香味,轻轻一张口,随后,他微热的手指就触到了唇瓣,喂进口中的蜜饯冲淡了所有汤药的苦味,她默默吃着,愣了愣,仰头凝视俊秀的公子。
他俯着脸庞与她对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素来含情的眼眸中一派温柔之色,怀抱温暖得不像话,就只差在她的额间落下一枚羽毛般的吻。
这种气氛,似乎……太暧昧了些。
虽然他之后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很臭就是了。
闻琦年甩甩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索性抛开这些胡思乱想,起身下床。
三名守在帘外的侍女鱼贯而入,为她进行日常妆点。
柔顺的发丝被轻轻挽起,用素雅的玉簪固定。闻琦年看着镜中那名身后侍女rourou的小圆脸,忽然问道:“邬图之近来都在做什么?”
闻言,看起来呆呆的小侍女眨了眨杏眼,乖巧回答道:“姑娘说的可是掌门?因着武林大会,他近日十分忙碌。”
闻琦年轻应一声,蹙起了眉,收回了目光,望着眼前的妆奁沉思出神。
见她当真相信了,身后的小侍女则悄悄松了口气,颇有些钦佩自家教主。
教主真是料事如神,把一切说辞都教给她们背了个滚瓜烂熟。
只不过,闻姑娘被教主瞒在鼓里,这般护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早膳之时,奚咏又笑yinyin地出现在了厅堂,闻琦年见怪不怪,手中动作都没有停滞半分,继续用瓷勺舀着小粥。
“式玉,昨夜睡得如何?”
“还好。”闻琦年眼也不抬,低头喝粥。
奚咏哪知她是正在窘迫,只以为她是因为生理不适而心情低落,回到了过去的那副冷漠性子。原本弯弯的墨眸不禁悄悄一黯。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扭转这十八年来的相处模式。
“对了,我的那柄剑呢?”闻琦年忽然想起正事,忍不住抬头问道。
听她说起此事,就像是触了奚咏的逆鳞,他的神色不复温和从容,眸光一沉,似笑非笑:“就是那柄伤了你的剑?”
闻琦年自然知道他怫然不悦的原因。她自己的雪剑,最后却被从默握在了手中,直对她的脖颈。
奚咏如此厌恶从默,或许已经把剑给毁了。
她抿抿嘴,坚定地追问道:“正是。它在哪里?还给我。”
“何苦要它?我找人替你重新铸造一把。”奚咏看她倔强,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为何不能要它?这是师父给的出师礼!”闻琦年急急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瓷勺,索性不吃了。
“当真是这个原因?”
在他幽幽的注视下,闻琦年一怔,犹豫再三,只好承认道:“我还想习武,一天也不能迟。就用它,拿着顺手。”
奚咏皱了皱眉,柔和劝道:“你如今身子还未好完全,此事改日再说罢。”
“不行,”闻琦年的唇瓣微微一抖,眸子中罕见地流露出了悲伤:“我根本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