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眯起了眼,心中愈发戒备。
要知道人若是穿着紧身的衣料,那么使出轻功落地无声尚还可以理解;但若是全身都披着散乱的纸,那纸被风吹过怎可能全无声息呢?
——不过常年披了几十两黄金在身的安老板,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对方奇怪就是了。
那纸糊的斗笠下面,露出一双Yin恻恻的黑眼珠,在那惨淡的眼白里滚了一滚,“还有九十九条命,在哪里?”
高千秋其貌不扬,但声音却很难听,像是肥rou在刀丛里刮过,又像是没上油的铁链子在地上拖过。
安可期笑了笑,“吹金断玉阁大老板一条命,难道不能算作一百条?”
高千秋看着他,缓缓摇头。这一回,他摇头时,那纸斗笠便在风中振振作响。
“没有谁的一条命可以抵得过一百条命,两条都不行。”高千秋那沙哑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真是一种折磨,“一条命,就只是一条命。哪怕皇帝的一条命,也只是一条命。”
“命不能抵命,却可以抵钱?”安可期皱眉。
高千秋一声干笑,“安老板纵横江湖,拿命抵钱的事,难道做得还少了?”
安可期冷冷地道:“安某只不过是个生意人,怎样划算便怎样做罢了。”
高千秋倒还点头,“不错,安老板做的都是了不得的大生意,似我辈江湖草莽,那是拍马莫及。”他话锋一转,“安老板周转了那么多条人命,早也该想到今日了吧?”
安可期眼中光芒愈来愈沉,“这些废话,如今多说也无益了!”他往前一步,正站定了位置,手中真气渐渐地凝聚起来。
***
秦念在这悬崖上躺了半晌,吹了好一阵风,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次肚子叫得太过大声,一旁的谢随都听见了,笑了起来:“饿了,想吃什么?”
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是一愣。立刻秦念坐起了身,抬脚就走。
谢随叹口气,也站起身来,跟在她的身后。
此地也不知是陆地还是岛屿,从那悬崖上下来,便见一片广袤的树林。秦念径自往林中走去,脚下也没有什么道路,只拣着可走的地方走,渐渐地竟便听不见长江的水声了。
有鸟雀被他们的步声惊动飞起,秦念蓦抬眼,手底拾了一颗松果便往空中掷去——
“嘎”地一声哀鸣,鸟儿被打落在前方的石头上,鲜血淋漓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今天吃鸽子。”秦念说着,将那死鸽子的翅膀抓起来。
谢随笑了,“这边走,有水。”
淙淙的流泉自乱石间漱过,天际白云倒映水中,仿佛便被撕扯成丝丝缕缕雪白的碎片。
谢随在溪流边打开了包袱,拿出来一套衣衫递给秦念,“好在这些还没有shi。”
秦念拢着衣襟接过来,鼻头微微地发红。“你不许看。”
谢随笑了笑,背转身去,开始洗鸽子。
秦念望着他的背影,想起过去那十年,自己每到换衣、洗澡这样的时候,总会跟大哥哥似认真似玩笑地说一句“你不许看”,而大哥哥也确实从来没有偷看过。
她默默将shi透的衣衫褪下,换上了干净的那套。那是一条天青色襦裙,配了方便拔刀的短衫,她将长发从衣领中撩出来,闷闷道:“我换好了。”
谢随这时已洗好了鸽子,在岸边用干柴搭好了木架,打上了火。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火苗,秦念心头忽有些不安,“有烟,会遭人看见。”
“不过是吃一只鸽子,我们又没有做犯法的事情。”谢随笑道。
秦念抿了抿唇,也靠到火边来,一边将换下来的shi衣搭在火堆旁。毕竟还在冬日,自己方才又全身shi透,此刻见了温暖的火,真是亲切十分。这时候,谢随才终于转过头来,将她这一身衣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不错嘛。”
秦念道:“你知道怎样是不错?”
谢随理所当然地道:“长得好看的女孩子,穿成怎样都不会错。”
秦念反唇相讥:“你见过很多么,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谢随笑起来,好像为她这一反问而感到棘手,但眼里的盈盈笑意仍流露出柔软的纵容,“这世上的人本就很多,我的记性又不太好。”
秦念撇了撇嘴。但见谢随熟练地翻动着架上的烤鸽,隔着火上滋滋冒出的香气,谢随的脸也被氤氲得模糊,像是在梦里一样。
那这个梦可真好啊,不仅有谢随,还有又肥又美的烤鸽子。
“鸽子虽好,可惜不是ru鸽。”但听谢随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野外吃的那顿烤ru鸽吗?”
秦念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谢随看见了,又是好一阵笑。
18.小欢喜(二)
那可能是秦念满十岁后的事情,是在川西的一处荒郊野岭里。
像那样的地方,原不会有什么ru鸽的,但却恰巧被他们撞见了一户养鸽子的人家。
当时他们已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