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上达将双手并拢合于额前,郑重行过一个大礼。
“许公子之恩,我鲍二毕生难忘。”
许志博心神恍惚到连叫他起来都忘记,喃喃道:“你这是为了谁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天地君亲师,谁都不跪。
可是这位世家的公子哥,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舍下这些,向他这般卑贱的商户跪叩呢?
鲍上达声音清晰而亮:“您是认识釉梅的吧?”
“我曾听釉梅说,你们有过一面之缘。”
一听到这女郎的名字,许志博的眼圈便红了,然而鲍上达眼睑却是干燥的,甚至还能露出来一个朗朗笑意,似乎完全不觉得悲伤。
他仰视着似乎要哽咽的许志博,清楚道:“鲍二虽无能,可也总想替她做些什么,总不至于让她如此不清不明地走了。”
“是我强人所难,但还是恳请许公子成全。”
许志博俯视着这伏在他腿边的少爷。
这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可以将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世家贵族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然而不该是这样的。
许志博迷茫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几乎要哽咽出声: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这人是跪着的,可他却觉得这个瘦弱的郎君比谁都骄傲而高不可攀。
反而是被仰望的自己,莫名地低到了草芥尘埃里。
可如果这不是他所盼求的一切,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许志博这些年以来耿耿于怀的信念,就在从前内心鄙夷会讲出“何不食rou糜”之言的少爷这一跪下,彻底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可以杀老范了。
要不我提前发出来,有美人想提前看吗?
公子璜正在准备提马赶来的路上。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离亭宴带歇指煞》
☆、然他是小人
积堆三尺的燥土在这牛皮帐前面止步, 好像也因畏惧着这帐中人的冰霜寒气而瑟缩不前。
“蠢货。”泉白手指捏着个书函, 指骨清晰分明, 让人不禁猜想,有着这样优雅姿态的人大约从不会口出恶言。
可惜循着那形状如玉雕的手臂向上看,淡淡吐出这两个字的主人神色冷凝, 虽是皮相极佳,可显然不是想象中温润的模样。
公子璜将那药盏里盛着的ye体一口饮尽, 声音的冰寒几乎要化成实质, 箭矢一般簇簇飞向前来送信的士兵, “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那报信的士兵把头垂的更低,脸上的羞愤几乎要穿破铁甲:“西戎太子府中的成年男子都被诛杀, 割下头颅悬在城门上示众,而府里的妇孺老幼……”
他声音更低:“皆被萧副将下令jian污后活埋。西戎太子八岁的幼女他们都不放过,甚至和牛羊rou一起放在大鼎里熬煮成下水汤,以设宴饮。”
这小士兵话里的不忍几乎要化成哭腔:“公子, 我们对不起您。张四不从他的命令, 居然直接被萧副将一刀斩下马。是我苟且偷生, 留了一条命回来给您送信。使命已经达成, 请公子杀了我吧,我再没有脸活下去。”
蓬内的空气枯而窒, 高位上的人闭了目, 轻轻敲一下手中的玉石,随即挥挥手,示意旁人将哭得快要立不住的士兵搀扶下去。
小厮阿余为他续上杯茶, 忍不住道:“这萧副将的法子也太过毒辣些,便是为着升官,也不至于如此。”
崔珩晏睁开那双清湛的眼睛,没什么感情道:“他是在效仿今上。”
当初的今上也是将皇族中人头颅割下,悬在城门上示众。
然而这萧易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当初背后的渊源全不了解,就一味着做这些拙劣的模仿希冀媚上。
不过是画皮画虎难画骨。
蠢透了。
这萧易远对今上的意思揣测得全然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当朝歌舞升平、四方来朝,本就不是适宜引起战事的年代,这次打着“平复战乱”的口号,派将士来这边也不过是做个花架子,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萧易远立个好名声,让他将来加官进爵有个由头,也好更为轻易地尚公主,也能敲打一下边疆其他不安分的族落。
这都是今上和西戎大王心照不宣的事情,本来只不过是做个排场,这下可好,全然被萧易远这个草莽给毁了。
“西戎不会放过他的。”崔珩晏将书函一丢,冷淡道,“枉我还以为他给我下毒是有什么神术妙计在后,不想居然是为了去送命。”
他负手而立,纵然是病弱也难掩其峻节风骨:“终究是我高估了他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