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宁郡主在一片暮色之下觑着眼,准确地将箭的方向,对准了她名义上未婚夫婿胸口的正中央。
萧易远不知道和身边人说些什么,正放声大笑,似乎无量前途近在咫尺、简直是唾手可得。
耳边是刚刚在帐篷外听到的三两句话。
“割下头颅城门示众……”
“而府里的妇孺老幼皆被萧副将下令jian污后活埋……”
什么时候,她父皇做的事情还有人敢当做把柄肆意挑衅?
什么时候,她们女儿家就可以被这群人所肆意欺辱凌虐?
邵宁郡主拉满了弓,有点点金色的光芒锐利照在了尾巴上小小的昭字,似乎要脱矢而出,诏令着全天下都俯首称臣。
她手丝毫不抖不颤,练习十几载的瞄头准确无误,从来没出过任何偏差,没有丝毫错漏地指向了志得意满的将领心窝处。
请你去死吧。
有箭翎御风而行,白色尾端羽毛微颤,泠然舞跃于长空。
千里之外另一端的少爷手却颤抖着,一双没见过晦色的双眼不敢细看,才被自己束缚于座上刺伤的范邨。
血色丝缕从这伤处渗出,滴答淋在地面,汇聚成弯弯的河流,而那范邨被这场景所惊,竟是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双手只沾过琴棋书画的少爷见状慌了神,那剑几乎都握不住。
一旁的留春被这局势所变几乎惊得呆住了,久做丫鬟的她反而生出一丝退意。
她敢下毒徐徐图之,可是当见到这样血色狰狞的场面还是吓住了。
这人可是范邨,从来都把所有人捏.弄把玩于掌心、肆意欺负责打的范老爷。
就连许大公子许志博,在外面那样侃侃而谈、镇定自若,不还是被范邨一盘子给砸了脑袋,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更别说这懵懂不知人间疾苦的鲍上达了。
留春嘶哑着声音劝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鲍二少爷您自可以等到将来接管过鲍家、变得有权有势了,再来寻仇不迟啊。”
闻言,鲍上达的动作顿住,颤抖的双眼也紧紧阖上。
瘫软在椅子里已经昏迷过去的老男人像一团腐烂的rou,伤口处流出来的血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油腻味道。
这样的人,这样无耻而下作的人,这样终日沉迷享乐而败坏身子的人,这样yIn荒无度而裘马声色的人。
也许都用不上他动手,甚至可能不用几个月,这坨烂泥可能就会在某个红灯绿酒的夜里咽了气。
而他依旧可以去做那高风亮节的少爷,将来迎娶两姓之好的新妇,借着簪缨世家的光去做一名达官显贵,待得晚年功成名遂之后,子孙满堂。即使是安详闭了眼,也是名垂青史的名门公子。
似乎抛下了这一切,他就可以继续做德才兼备的世家君子。
待得鲍上达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原来的犹豫彷徨反而不见了,他眼神坚定而干净,甚至还露出个陌上桑一样的清泊的笑。
“可是,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啊。”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可是他鲍上达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他只是一个痞子无赖而已。
一个连自己心慕的女郎都保护不了的懦弱小人。
就算如此,好歹他还可以报仇,让欺辱他心上女子的男人被一刀斩于他的剑下。
凭什么范邨还可以舒舒坦坦地躺在绫罗锦绣包围的床笫之间,便是死了,也是牡丹花下享尽人生快意的风流鬼?
他鲍上达从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到什么心字头上一把刀、能忍卧薪尝胆之苦。
若是在鲍上达功成名就之前,范邨就已经死了呢?
若是范邨已经被其他的仇家寻上门捅死了呢?
若是范邨早就因这荒yIn无度的生活,死于床笫之欢了呢?
若是范邨做过的种种背德之事被御史揭发,已经被下令斩首示众了呢?
那釉梅该怎么办,她的一生难道就这样如淡烟流水一般消逝、连个名字都不曾拥有的被磨灭!
迟来的复仇,又算得上什么报复?
若是他此时此刻真的缩了回去,怕是百年之后都没脸在奈河桥上牵过釉梅的手,和她许诺来生再会!
就算所有人都告诫他应当忍耻偷生、应当忍辱负重、应当徐徐图之,将来再做图谋。
可是,他偏不!
鲍上达他不配替旁人原谅,严格来说,这范邨也没有招惹过他。
不过,他却想送这老匹夫去见釉梅,让釉梅决定该怎样对待!
他就是要杀,就是要快意恩仇,就是要在此时此刻送范邨上路。
再多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鲍上达执剑的手也不再颤抖,旧年仅摸过书卷、写过诗词歌赋的指尖染上了剑意,他缓慢而坚定地将剑锋向范邨的心窝捅去。
范邨被这剜心之痛弄得从昏迷的梦魇中惊醒,不可置信地向他望过去,嘴唇淌出了鲜血:“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