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开济背对儿子,给窗台的一溜儿盆栽浇水,心神不宁,犹豫许久,才斟酌开口:“棠儿,有个事想跟你谈谈。”
谈谈?
正埋头吃早点的容佑棠内心一凛,抬头,左手捏着半个包子,讷讷问:“什么事啊?”
“前几天我去上香的时候,碰巧遇见洪夫人和洪姑娘了。”
“哦?”容佑棠谨慎接腔,直觉不妙。
容开济心不在焉地浇花,慨叹道:“她们估计从磊子口中听说你下河间查案去了,特地宽慰我半天,洪夫人还专门为你在佛祖前求了庇佑。哎,难得,十分难得!”
“洪夫人确实热心。磊子带我们回家,时常一群人在练武场闹腾,她从未生气,热情周到,好茶好饭地款待。”容佑棠肃然起敬,由衷地佩服。
容开济放下浇花的长柄勺,认真观察儿子的神态,满怀期待,试探着说:“洪家的孩子都被教得很懂事,磊子孝顺又上进,前途光明坦荡;另有洪姑娘,端庄贤淑,又通文墨,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你说对吧?”
为何突然谈论洪姑娘?
容佑棠捏着包子,很不自在,硬着头皮答:“对的。”
“你也觉着洪姑娘品性好?”容父屏息,紧张向前倾身。
“我——”容佑棠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反问:“好端端的,怎么谈起洪姑娘了?”
毫无惊喜或羞涩。看来,棠儿并不喜欢洪姑娘,可惜了的……
失望叹了口气,容父调整心情,说:“随便聊聊而已。”他拿起花剪,开始修剪盆栽。
“原来如此,我休沐时会去寻磊子喝茶、给洪夫人请安。”容佑棠暗中大大松了口气,三口两口吃完包子,转而拿起水煮蛋,正“笃笃笃”敲蛋壳时,又听养父不甘心地嘀咕:“洪姑娘多么温婉文静,她家里情况也合适,配你绰绰有余!唉,你个臭小子。”
臭小子一声不敢吭,默默吃鸡蛋。
“如今你也十七岁了,之前忧愁那事儿,咱不能拖累别人家,故拖延至今,但眼下已妥善解决,亲事该抓紧了。棠儿,你给说句实话:是否看上哪家姑娘了?若是有意中人,只要她家世清白,为人端庄贤惠,那么完全可以商量的嘛,不必藏着掖着,知道吗?”
姑娘,姑娘,可我没喜欢哪一家的姑娘……
小容大人惴惴不安,紧张喝了几口稀粥,尴尬否认:“没,没有喜欢的姑娘。”
“当真没有?”容开济威严问,手扶一株月季,小剪子寒光闪闪。
“千真万确,没有。”容佑棠郑重其事摇头。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一心两用的养父“咔嚓”剪掉月季主枝,赶忙提醒:“爹,看着点儿啊,剪错了都!”
容父仓促低头,登时心疼坏了,慌忙撂下剪子,连声道: “啊呀!唉哟!这是我刚移植的新品,落霞漫天紫蝶舞,开花伊始,妙不可言,可惜,可惜呀!”容父唉声叹气,全神贯注地摆弄花枝。
“您看看能不能插枝救活,或者搁水里养着,让它尽量地盛放多几日。”容佑棠好声好气地提议,急匆匆吃饱,一擦嘴,揣了钱袋腰牌就往外溜,嚷道:“爹,我出去了啊,您别着急,慢慢儿地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再移植一盆吧。”语毕,一溜烟跑了。
“哎——”
容父心知肚明,气恼笑骂:“怕什么?为父还能按着你的头逼你拜堂娶妻不成!”
洪姑娘很好,无奈我儿没那意思,只能再想办法,多打听打听合适的姑娘家……
总之,绝不能任由棠儿一头栽进去!
两个男人,如何能过一辈子?绝非长久之计。
容父忧心忡忡,愁眉苦脸。
京城街头永远喧嚣繁华,人chao涌动,车来车往,吆喝声络绎不绝。
容佑棠不喜欢坐车,嫌憋闷,他小跑一阵后,于闹市下马,牵马步行,途经一面食摊时,忽然听见一桌中老年一边哧溜哧溜吃面条,一边眉飞色舞地说:“可不嘛!听说赃物足足装了两大船。”
“我那天恰好去渡口送朋友,远远地亲眼看见:嚯,金银财宝大箱大箱的,七八个官差哎哟哎哟地抬!啧,全是民脂民膏啊!贪官简直罪该万死,脚踩咱穷苦老百姓的血rou,大发黑心财。”
他们在谈论贪污游党吗?那是我们揪出来的!容佑棠昂首,颇为自豪,忍不住放慢脚步,隔着马匹,竖起耳朵听:“活该被抄家充公!希望他们被砍头。”
“哎,你们知道不?听说那个巡抚年年上京述职时,都会大肆贿赂皇子,以求得庇护。”
“哪个?哪个皇子?”
容佑棠一愣,不由自主扭头,隔着马匹,瞧见吃面的人伸手指比了个“二”。
“喂,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这又不是秘密,逢年过节时,那位主的府邸宾客盈门呐,谁敢空着手?都提了厚礼的。”
“那他们岂不是合伙贪污?”
“嘘,慎言!咱图个乐呵,可别招来是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