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糊涂,富农出身的干部无法立足,闹了出‘富田事变’。民国十八年自相残杀到民国十九年,李韶九过足了杀瘾。富农尚且如此,明楼在他们那算什么?大资本家,恐怕除了他自己不得好死,还得掘坟鞭尸明锐东呢!”
戴笠很欣赏地看王同学。这个愣头青,歪打正着。
“接着说。”
王同学有点纳闷,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好硬着头皮扯:“在座诸位论出身,估计是我最差,一穷二白大头兵。除了我,你们在共斐那里应该不止富农吧?这样还当什么‘地下党’,恕我直言,你脑子有问题。”
戴笠真乐了:“听你这意思,竟然是你自己嫌疑最大了?共斐原来最欣赏你?”
王同学倨傲:“身正不怕影子斜。共斐欣赏我,我看不上共斐!”
“为什么?”
王同学扫了一眼众人,理所当然道:“躲躲藏藏。还地下党,地下的是什么?老鼠罢了。”
戴笠用手指敲桌板。一下,一下,一下。
“诸位都是罪大恶极的‘剥削阶级’。有替共党卖命的,自己掂量掂量。现在用着你,难保等你没用了不会被‘肃反’掉。共党恨你,知道么。”
明诚穿着笔挺的制服,用彩纸纱纸替客人扎花束。他对花朵很敏感,一束花的颜色搭配香味搭配,不必钻研,信手拈来。这艺术的手艺,苏珊都夸过,十分罕见。他在花店工作,熟悉每一朵花的香气。站在花丛中,他自己也是一株朝气蓬勃悦目的清新植物。
“年轻人,我能不能把你打包一起带走?”经常来买花的老太太弯着腰,拄着拐杖,乐呵呵地跟他调笑,“看到你我都觉得我年轻了。”
明诚愉快地给花束打上缎带,笑容仿佛清晨树叶上清凉的露气:“好呀好呀,那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女士,我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老太太被他逗得直笑,高高兴兴地抱着花束,走了。
现在经济不景气,店主干了件无比英明的事:雇佣明诚。他把附近的女客人都勾来。法国人离不开花,还有情。都需要生殖器,花儿们是最耀武扬威的欲望。
明诚白天上课卖花,晚上参加贵婉的读书会。第一天去的时候工友们看到他一愣,问他是做什么的。明诚腼腆:“我是卖花的。”
大家大笑:“怪不得,细皮嫩rou,哪是我们这种打铁扬沙子的!”
也还是有谨慎的,打量明诚,疑惑他是否可靠。既然是贵婉亲自介绍,本不应该问题。可谁都会走眼,贵婉不是神。明诚了然,非常大方地接受大家的审视:“我中学出来念书,是官费生,目前在索邦念大学。家中的确殷实,但你们知道,这几年整个世界都被放血,实在不好意思再啃兄姐血rou,自力更生到卢浮宫前面卖假画,被抓,为了省钱硬是没交罚款,反正我查了,不进档案。”
大家被他逗得很高兴,有些喜欢这个刚从少年蜕变为青年的年轻人。他眼神明亮,有最活力的气息。
“那么你到我们读书会来是为什么?钱和前途,我们都没有。”
“救国。”明诚很坚定,“为了找一条救国的道路。我从很多年前就想找到个答案,我的国我的民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我到处研究,到处碰壁。我研究波兰,因为波兰这个国家让我眼熟,‘老子祖上阔过’。研究波兰研究很久,波兰没给我什么启示我看到了和它纠缠已久的沙俄,也就是现在的苏联。我对苏联的主义和道路很感兴趣,我觉得我快摸着门儿了。”
贵婉微笑:“欢迎你来。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道路和答案。当然,我必须再提醒你一遍,很危险,这条道路非常危险。”
明诚笑笑:“现今国如此,顾不上个人得失。惟救国,惟救国,惟救国而已。”
明镜再次看到明楼,终于忍不住上去拍他一巴掌:“你又回来了?明诚呢?”
瘦高的青年穿着西装大衣,肩背挺直:“姐,怎么每次我回来你都不高兴。你不想我?”
明镜搂着他:“我哪能不想你。越是想你,越不想你回来。”
“明台呢?”
“明台回苏州老家去了。这几天他放假,我镇不住他,他想回苏州玩,就回吧。”
明楼点头。他眼神锐利而疲惫,看着明镜笑,笑得明镜心酸。
“正好你回来了。那我……”明镜哽咽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让你掺和场面上的事。我觉得不安全。可是我现在发现,这样做不对。明楼,姐姐得保护你,你绝对不能出事,晓得吗?”
明楼紧紧搂着姐姐,用温柔低沉的嗓音轻声道:“我晓得,我晓得,这么多年,没有姐姐就没有我。我对姐姐只有感激。”
叶琢堂办了个私人茶会,邀了一众老头子来闲聊。他其实不能喝茶,只能喝白水。吃也得抠着吃,吃多少得医生批准。他这个病,西医中医都要求忌口。再没有比控制饮食更让人感悟人生的,叶琢堂什么都不能吃,消沉地韬光养晦。难得提出要举行茶会,来的故交真的不少。
叶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