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倒生长得不赖,既没有长出怪异的叶片也没有开出畸形的花朵,完全看不出一百年前这里的核辐射能融化从K星飞来检测辐射指数的探测仪。
现在一切都变了,草木新生,雀鸟啼鸣,那红叉所标注的地点是一间急诊诊疗室,一个年轻的,面容憔悴的男人从一辆专车上下来,走了进去。专车开走了。年轻男人是悟醒尘这么走了好一阵看到的唯一一个人。
到处都是无人。Cao作的机械,一些雕塑机在用文字复原雕塑,胜利女神的传说从女神的发端一直叙述到她的脚趾。悟醒尘沿着叙弗朗大道走着,路边的大部分建筑要么是虚拟投影要么以文字修复,在巴黎生活过太多剧作家,家,画家,诗人和电影导演了,许多建筑和街道的复原都得益于他们创作的关于巴黎的故事。委员会根据雨果的唯一作品《巴黎圣母院》还原了这座标志性建筑,新人类只需要一眼,既能记住巴黎圣母院的Jing妙构造,还能看完整部,方便极了。海明威,巴尔扎克,左拉也都拥有依托于他们的创作修复的街区,巴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侯麦的影子,就像在纽约总能看到无所不在的伍迪·艾lun。
不知不觉,悟醒尘走进了十四区,又是十四区,还是十四区。
如意斋的古董店在这儿,蒙帕斯大楼也在这儿,蒙帕斯大楼的旧址正是那又一个红色x标记的地方。还是一间急诊诊疗室,大门紧闭。它是周遭唯一一间拥有实体的建筑,在它边上是虚拟投影的孔岱咖啡馆,十四区的重建完全依托于莫迪亚诺的。
城市给了作家们无限的灵感,他们在书中书写这座城市,城市消失了,人们从文字里将它提炼出来。这像一则反哺的伊索寓言式的故事。
伊索寓言也遗失了,还是如意斋和他提过的,他说《天方夜谭》有些类似伊索寓言。寓言这一创作种类早就消失了。这一形式倒还存在着,种类还很丰富,什么冒险故事,传记故事,成长故事,喜剧故事,悲剧故事,童话故事,其中要属传记最受欢迎了,可能因为它的笔触离新闻最远,毕竟其他故事读起来和新闻没什么两样。
悟醒尘走得有些累了,在路边的一条长凳上休息,这条长凳竟然有个名字,福楼拜。这也是个作家,悟醒尘读过他的一篇关于鹦鹉的故事,很短,大概只有几行吧,可能应该被称为诗歌比较恰当。
这么想着,他在终端里搜索福楼拜,鹦鹉。那篇鹦鹉的故事出现了,叫《一颗单纯的心》,,这可不止几行啊。
悟醒尘捧着虚拟的书本读了起来,读了两页,他的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读不下去了。他合上书本,坐在长凳上,他想福楼拜也应该拥有一片属于他的街区,靠近教堂和市集,一开门就能看到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一双双粗糙的手,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悟醒尘又把打开了,忍着酸楚读完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抬头看一看天,天色Yin沉。他起身,更加漫无目的地走在巴黎的街头,他发觉他的脚步很沉,心跳声也很沉,他拖着这么沉的一具身体走进了罗丹美术馆。美术馆的大门敞开着,里头的草坪上正在举行一场无人看管的展览,一条横幅悬挂在空中。
“热烈祝贺罗丹,卡蜜尔联合展览圆满成功!!!”
三个感叹号在空中起起伏伏,看上去有些像摩斯电码,短长,长短,短长。
策展人把塞纳河畔诺让镇上的卡蜜尔博物馆的一些雕塑作品也搬来了。卡蜜尔的年轻女子雕像面对着罗丹的年轻女子雕像,卡蜜尔的罗丹像面对着罗丹的卡蜜尔像。他们平静地对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蚀痕。一只布谷鸟停在了罗丹像的脑袋上,它看了悟醒尘一眼,叫了一声,飞走了。悟醒尘走到了一片池塘边,沿路是一些罗丹的青铜雕塑,彰显着人体的力量美,还有一些卡蜜儿的雕塑,一双手,一对痴缠的恋人,看了叫人的脚步更沉了。
悟醒尘坐在池塘边,鬼使神差地,他在终端里搜索“通天塔”。
一则圣经故事出现了。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的人们用同一种语言毫无阻碍地交流着,有一天,人们想要登上天去,他们开始建造高塔,神得知了,非常愤怒,降下惩罚,一夜之间人们再无法听懂对方的话了,再无法互相理解,人们因此不断争执,通天塔再无法建造下去了。
相关条目里还有一部2006年上映的电影,简介里写道:涉及八种语言的古老电影,采用古汉语译制配音版。电影时长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悟醒尘保存了这部电影,忽然,一个女孩儿从他身前跑过,他赶忙关闭了终端,现在可不是看电影的时候,急匆匆走出了罗丹美术馆。悟醒尘脚步不停,感觉左右都没有人了时,他已经走到了丹佛广场了。他在广场里找了找,在一尊巴尔扎克青铜像的脖子上又见到了那个木制箭头。他知道,他还会在一棵落叶松上,在一条林荫道上,在一扇铁门上,在一段亮着暧昧的红光的通往地下的阶梯上看到另外一些箭头。
不出他所料,那些箭头们还在,它们依旧将他指引到了一个笑容满面的侍应生和一扇贴着演出海报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