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所想必定庞杂,但就这第一眼来说,印象着实不错,看着不像个腥风血雨里来去的人。苏云台按着要求“叫人”,总共两个长辈,眼一闭心一横,全叫了“叔叔”,宋挚惯常的当他不存在,程廷芳倒冲他点点头,还“哎”了一声,辈分都乱了,老先生居然还挺乐意。
午饭时一屋子人挪到了客厅,苏云台坐在边角。这位置看着格格不入,却颇能自得其乐,俩耳朵偶尔捡个漏听一句,更多时候便一筷子一筷子下去,身边围着一圈的狐狸与狼,也就他能吃得心无旁骛。
程廷芳年纪大了,喝不了酒,后半程就换上了茶,那茶饼还是丁弈一路带着来的,算是宋臻给程老爷子的年礼。这么个场合苏云台也不敢贪杯,生怕脑子一热说错了话,他伸出手去够一盘八宝鸭,听着程老正调侃宋挚,说他年岁见长,棋盘上却大势不稳,刚刚的一局,没杀到中盘,竟投子认输了。
八宝鸭没切断,牵起来一大块儿,苏云台抬着碗去迎,眼角瞥见宋挚正拿自己的酒杯去碰程廷芳的茶杯,说:“小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程廷芳笑起来,话朝着宋臻说:“哎小宋,往后和他下棋记得讨彩头,你看好,不出两年,身家都要输干净。”
宋臻跟着笑,道:“我哪儿敢。”
还没人接话,宋挚倒先哼了一声,说:“你有什么不敢的。”
父子俩呛惯了,一来一去也没人当真,宋臻抬眼扫过苏云台,人正叼着个鸭腿儿,嘴上忙得不亦乐乎。
程廷芳跟着望过去,嘴角翘起来,冷不丁地出声:“兵法上讲究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只怕不是不敢,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话一出口,宋家两父子就都停了手里的酒,眼神交错落在台面。程廷芳话里有话,既像是指宋挚的不合作,也像是指宋臻背地里的小动作,几个人按兵不动,餐桌上风向陡然调转。程廷芳看似漫不经心地笑一笑,喝口茶,眼梢挑着,居然挑到了苏云台身上,问:“小苏,是不是这样?”
刀枪剑戟不过一念之间,苏云台十二万分地警醒,“您说笑了。”
程廷芳撑着下巴,酒喝得不多,看着倒有几分醉意,换了个话头,问苏云台的戏跟谁学的。
苏云台微微抖了一下,脑子里盘算得飞快,就自己身上这么点斤两,必定早有人报备过,他决定实话实说:“小时候跟我妈学的。”
“你妈妈是温遥。”程廷芳把人点出来了,“从前汇报演出,我见过她唱。”
苏云台垂下眼,面上还笑盈盈,后背直逼出一身冷汗,程廷芳这几句出其不意,来势不急不缓,招招都飘忽不定。他不敢大意,“汇演时我还小,不太记得。”
“都是旧事,不记得也正常。”程廷芳眯起眼,“先前我的人说你长得像她,我一直惦记着要见见。《一念成谶》里你确实像,可今天一见真人,我又觉得不像,你不像她,苏云卿也不像她。反倒你们俩兄弟……”
苏云台定在座位上,听着看着,脸上摆着一副和煦的样子,胸腔里又灌满了尖锐的气体,左突右冲,几乎要破开他的胸膛,钻出来,长出来,撕开他,发出一声暴烈的巨响。
程廷芳眨眨眼,一眼把他望穿,话终于要说出来了:“……骨子里如出一辙。”
苏云台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攥着袖子的纽扣,血未沁出,线将要断。天寒地冻里,有人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背。
宋臻一寸寸捏他的手指,像安慰一只惊惧的猫。
“程老,我这小朋友不常带出来。”宋老板露出一点笑,眼里藏有刀气,“怕生。”
“那就多带带。”程廷芳低头看茶,“不错的苗子,折了可惜。”
吃过了饭,宋挚似是还要留一阵,宋臻便带着苏云台先回酒店。
一顿饭食不知味,觥筹里头还有刀光剑影,苏云台脑袋抵着车窗,心里有惊,有忿,有怵,他后悔自己跑这一趟,也反省自己压不住性子,稍稍一激,就要现出原形。一边儿宋臻在打电话,对面好像是陆文峥,饭局上程廷芳意有所指,只怕要有变故。
陆文峥似是有些急,声音隐约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说他们这事办得隐秘,许多都是他亲自经手,程廷芳要真这般手眼通天,何必等到现在才给个模模糊糊的警告,一早就能把他们全端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臻不以为意,“老先生知道与否都不打紧。”
陆文峥的声音很低,模模糊糊传出几句,苏云台听得三心二意,约莫是劝宋臻不要大意,若是风头不对,收手也无妨,老先生一把年纪,总有管不动的时候,不必急于一时。
宋臻一概全收,面上仍不为所动,收线时给了一句“我有数”。
身后静了半刻,苏云台从车窗玻璃里只能看到宋臻的轮廓。这老东西向来耐心十足,知道有人听着墙角,也不点破,等他一转头,直接就撞上了视线。
“想问什么?”
苏云台摇头,很快又特敞亮地点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