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问好友,他看到肖邦刚升起的火焰陡然熄灭,欲辩却最终哑口无言。
“弗朗茨,这有点复杂……我和她不能住在一起。”波兰人叹了口气,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好友,“欧罗拉不知道我是肖邦,我绝不能在她面前弹琴——可我又怎么能不弹琴?”
“我亲爱的肖,真的是你吗?你、竟然、和人订婚、套了身份!”
“是的,利兹先生[3],请务必记住,你的好友、我,现在是‘弗朗索瓦·彼颂’,职业作家。”
笑声如烟花般在沙发里炸开。
肖邦翻了个白眼,望着天花板,无视好友在沙发里东倒西歪、毫无形象的爆笑行为。
“神啊,作家!哈哈哈,上帝知道让你用法语写满一页纸有多困难,我收到你上封信时都惊呆了——你竟然说自己是作家?我现在对你会写出什么样的‘巨著’万分期待。”
李斯特擦掉眼角的水珠,巴巴地望着肖邦。
“她来巴黎后请务必介绍我认识,是叫‘欧罗拉’?我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我的弗心甘情愿去写作!”
“……”
沉默弥漫开来,突然的冷场令李斯特怀疑是不是他触到某些禁忌了。他收起嬉笑,刚准备换个话题,便听到一句迟来的回应。
“钢琴。”波兰人的话音清冽又飘渺,“弗朗茨,我想听她弹钢琴。”
李斯特不禁端正坐姿。
对早就配得上“钢琴大师”称号的好友而言,这句回答足够分量。
“钢琴家?”
“是‘半个钢琴家’,也是‘第二个令我满意的演奏者’。”
荒谬的词组加上惊雷般的评述直教金发青年唇口微张。但看到好友因回忆泛起的温柔神色,他只能以深呼吸平定心神。
早该知道的,眼里只有音乐、钢琴和波兰的某人,怎么可能突然就选择步入婚姻程序——一定是他的世界有人可以对话了。
噢,钢琴家,女孩子!
如果有这样的一家车行,他愿意全款赞助,明天就把那位小姐打包到巴黎来。
李斯特目光灼灼,他终于明白好友给自己套上身份的意图。原来,基本和花边新闻绝缘的肖邦先生,谈情说爱的技巧是如此高级。
“想听她弹钢琴就去听吧,弗朗索瓦·彼颂,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你。”
“就把38号给未婚妻小姐——你是和我互换几周住所,还是去宾馆藏段时间?放心吧,过了今晚,全巴黎都会知道,肖邦先生搬家啦!”
*
等待,总是最易消磨时光,教人心焦。
纵使知道这个时代不能和二十一世纪比,信息传递不易,但数着日子的欧罗拉还是不免渐生忐忑。
直到那封信越过山水原野,从巴黎到德累斯顿,于晨光曦微中交到收信人手中。
写着住址的信件,随信附上的巴黎城市地图,全被摊开放在桌上。
少女再一次拥抱了长者,喜悦全交由臂膀诉说。
“嬷嬷,我们能去巴黎啦!”
第10章 Etude·Op.10
【Paris:l' enfer,le paradis et la terre】
如果一个人见惯了现代的风景,那么当他踏足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巴黎时,他的第一印象,多半是大失所望。
欧罗拉缩在车厢里,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车窗上闪过的画面,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一座近乎中世纪一般的城市。曾经在书本影像中见过的宽阔广场、宏伟建筑和漂亮桥梁,全部化作泡影。
它狭窄、拥挤、灰黑,充斥着迷宫般的岔路。巷道里,挤满路边到处是古老的石质建筑,石墙上遍布着像是经历了几百年烟熏火燎的斑驳。叫卖声、车马声混合着铃声和碎石被碾压的响动,在弯曲的街巷里碰撞,漫无目的地回荡延伸向远方……
这是巴黎?
混乱、困乏、陌生,并不像个好地方。
纵使在德累斯顿就已经学会要对这个时代降低期待值的欧罗拉,发现她还是小觑了历史上的真实。
少女低垂着头,盯着置在膝盖上的双手发着呆。
从未想过十九世纪的巴黎,与她的第一次会面会如此震慑——怀疑和不安开始蔓延,令她的手脚不禁开始生寒。纷杂的思绪在她头脑中掀起风暴,这个时代似乎正对着她怒目相向。
恍惚中的欧罗拉已经不敢再看窗外。
然而马车却坚定不移地朝着目的地前进。它穿过门户,跨过塞纳河,最终停在旅程的终点——安亭街38号。
铃声响起,少女听见了门栓拉开的声音。身旁的长者麻利地起身,收罗好车厢里的零散物品,扶着门下车。
佩蒂特见她迟迟不动,以为自家小姐对长途跋涉有些不适,需要些时间舒缓,便提出去清点行李,留她一个人静静。
欧罗拉将自己埋在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