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表演的角色就在四个戏里来回窜,换错戏服,记错台词,每部戏都还各自有各自的剧本问题,再加上一个根本就是胡闹的成人婴儿,前半段基本就是一部闹着玩的喜剧。但是兜兜转转演到最后,四场戏却又彼此穿连变成了一场戏。
一个人生下来,就是个婴儿,磕磕绊绊地长大,去读书,去艺考做演员,演了一个一身正气的大将军,满载盛誉却再也出不了戏,活在戏和虚幻的疯子。
这时再回到那个诡异的开头,这到底是是戏院台上的一场戏,还是疯人院里病人的一场幻想呢?
内审的时间有限,只能演半场,剧本都是提前交到审评组那边的。只看半场也许会觉得我们这个剧就是个纯喜剧,我和何鲸讨论的时候决定还是先不动剧本,利用场景和演员的表演进行暗示。
何鲸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一种非常宝贵的品质,准确。
他对于自己想法的呈现是非常准确的,他想要的是什么场景,要暗示什么主题,通过什么样的活动表现走到这场戏的终点,这些一连串抽象的文本在他脑子里能生成某种非常特定的景象,而他却也能准确的形容出来,传递给演员。
小说和文学提供给读者是想象力的空间,是在读者的想象中去生存的。而戏剧,因为真实的演员和场景,一切想象落到实处,变成了直接的感受。这些感受如果还模糊不清,意图让观众去自行猜测,只会造成戏剧本身的混乱,这是舞台艺术和文字艺术之间的巨大差异。一个好的导演,要有自己灵敏和准确的判断,去摒弃诸多看似差不多的选项,去挑选那个最能体现故事重心的表达。
这估计也是他看上项知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许碍于情感上的些微障碍,项知言在面对摄影机的时候确实会缺少爆发力,但是话剧那样的演绎形式的特色却用那种略微夸张的戏感把这层揭过去了。他表演上的优势终于显露出来,流畅的节奏和准确性极高的表演形式,那是一种因为了解自己而诞生的技巧。他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每一段戏的某种表现会带给别人什么样的感觉,从而善于控制自己的一切,表情,肢体,还有细微的动作。
都说微动作是很难扮演的,其实不是。任何动作的呈现都有相对应的技巧。只不过因为演员的特殊性可能每个人会不一样。
他带动自己,从而带动了整个舞台的节奏,让所有节点的发生都自然而然。以至于何鲸到最后看他跟看个宝贝一样。
一场戏演到中场,最后定格的时候何鲸没有戏份,站在我旁边看着台上拉帷幕,声音还有点喘。
他说项知言真的很好,我附和他,说是啊,他很好。
可能原来只有一点点人知道,如果他继续演戏,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会誉满天下,成为当之无愧的影帝。
如果他愿意。
我们戏散了之后开始收拾东西让位置,一场戏演完,许多剧院里的人都认得项知言了,路过的时候难免要多看两眼。项知言自己不在意,无所谓的帮我拿东西。我看看他略微汗shi的侧脸,还是把到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还是顺其自然吧。
我们收了工回了观众席,我们后面的那场戏已经开演了。何鲸还在兴致勃勃地点评人家,我却没什么心思看了。满脑子都在想不知道内审能不能通过。
我其实很少这么忧虑又患得患失,大体上我一直信奉的原则是尽人事知天命。这个本子从写出来开始,文老审过看过,甚至翁松那天在我们家客厅都Yin差阳错看过一回,几乎都是好评价。后面湖艺遇上何鲸,虽然是个青年演员,但是实在是个靠谱的。我现在的忧虑可能只是这一路走过来太顺利。
从我写出来这个剧本开始,或者说更早,从我遇见项知言开始,我的人生好像就以一种我从没想到过得方式变得顺利起来。
走出Yin影,有了新的作品,有了新的想要表达的主题,让项知言来写这个本子,被尊重的长辈赏识,和优秀的青年导演合作。这一切都不真实的像是在梦里。
我总担心这只是一场梦,也许在生活里哪个不经意的瞬间,这个梦就如肥皂泡一般的被戳破了。轻飘飘地发出一声破裂的声音,那些迷幻的色彩和斑驳的光影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遁于无形。
我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拉紧了旁边项知言的手,手心微微出汗,是紧张,也是不安。
项知言回握了我,在黑暗的剧场里,我们两个人默默的拉着手。他的手很大,几乎能包裹住我的,温暖又让人有安全感。就像他这个人一直给人的感觉一样。
我想起来以前第一次和我爸去剧场看话剧的场景,我们买的中间的票,是很好的位置。但是我什么都看不懂,个子也矮,前面恰巧又坐着一个瘦高瘦高的人。只能硬梗着脖子,仰着往台上看。我爸发现了以后,就悄悄的把我抱到他的腿上,稍微高了那么一点,倒是能看清楚台上的动静了。我就那样坐着看完了全场。
其实那场戏究竟演了什么我都快记不分明了,印象里最强烈的,是谢幕的时候,观众一chao高过一chao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