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几年的编剧了,算是同行,你来说说看,如果要选一个人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电影人,你会选谁?”
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却还没等我开始为难,翁松就啧了下舌,用手背打了徐弱江的腿。徐弱江被提醒了一下,跟我告了个罪:“抱歉,一时忘形了,我最近和老翁的剧本工作太投入,总喜欢问这个问题。有些难为人。”
他态度好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陪着说了几句客气的话。
徐弱江又扶了扶眼镜,继续说:“这个问题问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有人觉得是国际上拿过奖的那几位导演,有人觉得应该王志磊那样的影帝,有人觉得应该是老影厂的厂长。”
“可是对我来说,那个人是你父亲。”
徐弱江陷入了回忆,“咱们国家的电影,经历过三个产业时期,每个时期都有很独特的特征和烙印,第一个是民国那会儿,阮玲玉,胡蝶这些人都是那个时代的名人。然后是咱们抗战胜利后,要建设自己的电影制片厂,现在电影的产业基础,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然后就是第三次,是93年以后,咱们要和国际接轨了,‘市场’这个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要什么,打破行业割裂状态,要组建新格局咯。其实就是民营资本和外国资金开始进入影视行业。原本都是国有的电影制片厂,现在开始有私人的。”
徐弱江看着我,缓缓地说:“你爸爸,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批开始做这个的人。耀华那家公司好像原来是做其他产业的,没落了。你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应该就是那段时间。你爸爸开始找人投拍《财神报囍》,那个时候多苦啊,他一个出品人,天天跟着片场搬东西,王志磊还是他从车间抓出来的,整个片子就倪曼算有点名气。幸好拍出来是好片……又赶上院线制的红利,赚得盆满钵溢,然后才有钱投拍后来耀华那两部拿了奖的片子。当然,钱是其次的。可是这段经历,在那个各路资本混战的时候,宣传咯,播映咯,分红咯,和当时几家影视公司里的艺人管理咯,这都是多新奇的事情,没人懂,所以花样百出,谁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实在是太具有时代性和传奇性,我经历过,我想把它留下来。”
他的眼神有怀念,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神采,我熟悉,我爸年轻一点的时候,在家里偶尔说起耀华,也会是这样的眼神。
这是人谈起自己喜爱和自豪的事物时的眼神。
“一个导演?或者演员?不,这些都不够。”徐弱江说,“只有你爸爸,他斡旋在市场和创作的夹缝里,扛着所有压力,保护和引导着整个剧组打出来商业片的一片天,也打出耀华的一片天。只有这样的人,在我心里,能代表我们的那个时代。”
“孟小先生。”徐弱江往前坐了一点,“这不是为了什么利益,甚至也不是为了你爸爸,这是我个人的私心,我是在代表个人来请求你,帮助我,帮助我们这个剧组,去完成这部作品。”
我低下头,皱紧眉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可以对孟家的威逼利诱不假辞色,但是我没法不对徐弱江的这番话动容。这是对一个创作者热情的动容。
我知道我父亲身边有这样的一批人,可是我原来太小,后来他们又散了,就从来没有机会面对面深聊过。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我面前。不为了叙旧寒暄,不为了利益往来,只是为了一个关于我爸的作品。
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个人恩怨能高过这种纯粹的创作理想。
可是世上事不是只要有理想就好的。
“徐老,文老。”我稳了一下声线才开口,“我很钦佩,您对作品的坦诚和热情,可是恕我直言,假设这部片子不是孟建华出品,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投资,我会很愿意帮助您。”
“我自己做了几年的编剧,我知道资本对于作品的左右和影响。我愿意相信您,但是我没法相信左右这个片子命脉的投资方。”
徐弱江和翁松对视一眼,大概有预想过我也许会这么说,开口:“孟小先生,我和老翁都是多年的资历了,有人脉,也有班底。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这部片子,有海鹿投资吗?”我直说了。
徐弱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回答:“是,怎么了。”
“劳驾您二位先不要出声,我打一个电话。”我说,摸出手机,给傅文睿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电话那边傅文睿的声音有些疑惑。
“……孟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有事问你。”我不和他寒暄,单刀直入,“你上次说,只要我签给海鹿,我爸那部传记电影的编剧就换成我。还作数吗?”
电话外,徐弱江和翁松都是神色一凛。
傅文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了:“作数,你改主意了?”
我没回答他,继续逼问:“如果我只要挂名,不干活呢。”
傅文睿沉默了两秒,语气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