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我不能在这儿,我要回家。”
陆厢和程显听对视一眼,前者刚要说什么,花匠已经推开了国英趿拉着鞋子要站起来。国英不敢使劲儿拽她,紧张兮兮地掺着花匠的胳膊说:“你要干嘛。”
花匠坐在床沿边上,头低低垂着,缠了大红头巾显得有些滑稽。她两手撑着膝盖沉yin半刻,忽然一抬手指着程透道:“问我世侄。”
程透骤被点名,波澜不惊,抱着胳膊立刻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年来花匠做过的反常幺蛾子——这些事有点多,他想了半晌,了然道:“琵琶女和药师出事前我们一起画过镇法。”
程显听挑着眉看过来,那意思是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程透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解释说:“是个镇压用的法阵,很大,在花圃里绕了一圈,圈起了整个屋子。”
程显听气道:“你就惯她吧!”
岭上仙宫对符修与符咒的压制很大,要做出能圈进整栋房子的阵法耗时耗力,确实是多人一起完成比较合适。
花匠辩说:“我没有——我就让他帮我添了最后一笔!拿锄头锄了一道地,撑死了头晕一会儿,能耗多少力!”她大喘气一口,猛抬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捡的他,反正——反正他肯定不是个俗物!”
程透揉了揉眉心,国英和陆厢一左一右尴尬地没话可插。
“废话,我不比你清楚!”程显听没好气道。
“你还没明白!”花匠却蓦地提嗓子大声喊起来,这嗓门吓得众人一愣,都闭上嘴看着她神神叨叨的模样,等待下文。
“我试过很多次了,我们画的那些符咒就算当时有用,过后也仍会失效,只有程透画的符咒不会失效。”花匠手伸到脑后捂着,缓缓说道。“最后一笔由他来画,那个镇压法阵就不会失效,万一我……我不再是人,也能把我永远镇在那里。”
屋里众人屏息凝视着花匠剧烈起伏的胸口,她撑着自己上半身的手扣着膝盖骨,像在和谁较劲。众人都能感受到花匠现在的情绪起伏,不敢贸然开口,国英小心翼翼地劝说:“好好,我们回家。你别再大声喊了,伤口会崩开的。”
程显听上前半步,背着手沉声道:“总会有办法。那个法阵不会生效的。”
“没有用的,”花匠只一个劲儿的摇头,“你也看过琵琶女的结局了。只要执念还在,这些都……不可逆转。”
“就算……就算我不是人了,我也要在家里。”
执念,执念。这个岭上仙宫离不开的词。
身处仙宫的众生,若能放下,又哪里还会身在此地。
没人敢轻易搭话,就连陆厢与国英都别开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个清冽的嗓音说道:“那你现在放下执念。”
这一刻,程透看着程显听,莫名地觉得他忽然变了模样。
他凉飕飕、也冷冰冰的,像枯枝上的碎雪,可青年第一次没有觉得那碎雪冷到不近人情。他本该是冷月清辉,可那清辉里竟藏着种令人眼眶发烫的庄严悲悯。
青年微阖上眼,有些恍惚。
他开始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程显听薄灰色的发梢无风自动,留下满心夺目的金光,乃至惊鸿一瞥即翳。
你到底是谁呢?师父,殿下……
如此冷眼万众,也悲悯垂怜。
“我不。”
然而,花匠的声音却在此刻传出,撕裂了适才的一刹那。随着此声,程透骤然回神,他扫了眼国英和陆厢,从那表情反应上惊觉原来刚才他们也是如此。方才的感觉恰似入定而非入定,万物渐远,无声无息,只感到周遭庄严似洪钟,悲悯若春风。心无杂念,无觉无明。
尤其是国英,他睁大眼睛显然还没有完全回神。
只有程显听置若罔闻。
程透发现师父随着众人回神,眼中再次沉寂了下来。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老正经的样子,可是眼里含着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冷,令自己害怕的冷。
而程显听无知无觉,走到花匠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是自绝人。”
花匠盯着自己的脚面,嘶哑着嗓子低低道:“我们都是。”
最后,几个人还是把花匠带回了她自己家里。正月底花匠小院子里的腊梅开得好,香气袭人,紧绷着的思绪便也一缓。
花匠站在花枝下面眯着眼睛,终于微笑起来,“真想再看一看牡丹啊。”
陆厢开了门,众人依次进去,反而是主人落在了最后。他浅浅呼吸一口沁人心脾的幽香,说道:“会看到的。再有个把月,牡丹就开了。”
几个人在屋里又聊了些还算轻松的话题,但很快程显听就坐不住了,出去屋外面检查起花匠所谓的镇压法阵来。程透他们坐在屋里和花匠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侃,不多时程显听又回来了,扬着眉朗声道:“这个法阵画得极好,你竟不是符修。”
程掌门乃是在座众人里唯一一个符修,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