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她在施舍别人。
她何曾低过头,一个对着死神都冷嘲热讽的人却在说什么“求你”。
她的玉姐何曾弯过脊梁骨,她的李宁玉何曾委曲求全过。
宁玉宁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顾晓梦害怕了。
她慢慢松开了扣住李宁玉的手,放开了李宁玉的脖子,挪到床下。
李宁玉吃力地翻过身,把自己撑起来,紧紧缩成一团,抱着腿把头埋进腿间。
肩膀抖动地厉害,大概是在哭吧。
李宁玉这是第几次为自己哭了?
真想伸手摸摸这个易碎的女人,真想抱着她让她把所有委屈都讲给自己听啊,真想告诉她自己很爱她啊。
伸出去的指尖又收回来。
现在在李宁玉心里自己大概跟吴志国潘汉卿那些人一样吧,都是混蛋。
那样也好。
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帕,放在李宁玉旁边。
悄悄地退出内屋,带上房门。
门前的平地上落了一地的白月光。
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第12章 月下独白
天上月儿弯弯,像玉姐微笑时的嘴角。
星子闪闪,像玉姐刚才的泪花。
顾晓梦抬头远望。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远山连绵起伏的墨黑轮廓,看清了鬼魅般的幽森山林。
葬在那里的孤魂会不会也从坟墓里苏醒,和自己一样站在某处静静的看着月亮?
月色总是和阳光一样公平,清辉洒落,给每一个孤独的魂灵披上一层温和的薄纱。
哪怕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山中何人初见月?山月何年初照人?
月儿是否见过和自己一般不堪的人呢,又懂不懂我的心思呢?
愿我如星君如月,李宁玉就是她心里的月亮。
顾晓梦受了枪伤的左胸口开始剧痛起来。
她曾是李宁玉最虔诚的信徒,神明高高在上,慈悲万物。
信徒贪图神明恩赐的爱意,痴心妄想着神明。
神明走后,人间失格,地狱重现。信徒不再有信仰,神明成了信徒心中的恶魔。
如果你不曾带来那样温暖的光明,我怎会知晓我一直身处地狱。
神明遗弃了她的信徒。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顾晓梦眼前皎皎月光逐渐模糊。
回来神明回来了,但被神遗弃过的人这次不再信仰她。
或者说,信仰变成了心魔。
凡人过于眷念神明,就想让她的神明跌落凡尘,也做个凡人。
神明也好,凡人也好,属于我就好,不要离开我就好。
枪伤越来越痛,或许不是伤口疼,是伤口通向的心脏疼。
顾晓梦想起李宁玉簌簌滑落的眼泪,想起李宁玉压抑至极只剩哽咽声的低泣,想起李宁玉那句声嘶力竭的绝望失望极了的“求你”。
明明自己很爱她。
明明自己把这个女人看得比生命还重。
明明只是想看她眼波流转地对自己微笑。
明明自己不愿意看她受苦受累受伤受委屈。明明她咳嗽一声自己都紧张地不行。
明明自己以前总是挡在李宁玉跟前。
明明自己想为她挡住世人异样的眼光,挡住恶意的谩骂。
明明自己想为李宁玉遮风挡雨,明明想给她一个庇护所,一个归处。
明明...明明是她顾晓梦在求李宁玉啊!!!
求她留下来,不要只留自己一个人。
讲个笑话,她顾晓梦一直说自己是个冒险家,但这一生最心心念念的却不是大洋,不是草原,而是李宁玉。
李宁玉才是她的庇护所,她的归处。
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
For me to profa;
One feeling too falsely distain'd
For thee to distain it;
One hope is too like despair
For prudeo smother...
有些事未曾宣之于口,却早就被亵渎早就被鄙薄早就被提防。
是她顾晓梦让李宁玉说出那句“求你”。
她曾以生命去捍卫去信仰的神明,却为她低下头做了凡人。
是她轻她,是她薄她,是她伤她。
哪还有什么颜面去说“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哪还有什么资格去说仰视思慕。
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却发现痛到麻木的左胸处的衣服早就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每动作一下,胸口的伤就被撕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