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若素教出来的孩子们总是这样,越是生离死别的时候,越发冷静平和,蒋长亭离开时,就像以往每一次的告别,草率匆忙,连声“再见”都没留下。
这间宿舍就像年迈孤独的老人,见证了忽然而来的热闹,也见证了人去楼空的冷清,蒋长亭离开后,房间里剩下的几位都不怎么说话,钟不?眠与当中的笼子呈对角线,秦语坐在椅子上,薛彤半躺,荀若素则在她身边翻着一本小人书。
房间里原本没有这本小人书,荀若素也是刚刚倒水时无意间发现……放书的人没有刻意隐藏,就压在茶壶的下面,沁着?几点不重的水渍。
小人书年代久远,但也没久到哪里去,最?多十几二十年,保管的并不好,上头还有吃了油条或者烧饼留下的指纹印,这种地方不能乱碰,纸张会很?脆,一碰就坏。
小人书——其实也算不?上是小人书,更像笔记本,上头有网格线,只是用铅笔头画着些人物和背景。
但这笔记本的角落里,却写着?“荀简”的名字。
荀若素心里?知道,这是蒋长亭留下的东西,他们这些人活了太久,彼此之间难免有牵连和秘密,荀简都死了几百年,网格笔记本上虽然署名是“荀简”,但字迹明显不是自家老祖宗的,更何况几百年前也没有铅笔这玩意儿。
笔记本上的画图方式非常潦草,前面两三页还有个形状和姿势,后面就全成了细长的简笔火柴人,荀若素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笔记本,房间里过于安静,除了钟不?眠为了躲避笼子时而发出的动静,就只剩下笔记本翻动的细微声响。
薛彤没反应钟不?眠可以理解,十殿主原本就是这种性格,无所谓也不?惧怕,秦语坐着?不?动更能理解,心怀苍生?的人,关注的只是责任和秩序,不?会把心单独放在某个人身上,是自己还是薛彤,区别不大,但荀若素如此镇定,他反而很?奇怪。
“我虽然觊觎十殿主的位置,但也不?是毫无人性,”钟不?眠终于还是开口道,“如果你愿意主动让出来,到时候你入了轮回,让一殿主审判时量刑放轻些,我也不?予为难,下辈子就能做个普通人,平稳的过完一生?。”
“你跟我不?一样,没有这样庞大的野心,放弃你原本就不?想要的位置,换一条活路吧。”
薛彤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耳朵不聋,钟不?眠说得这些话听得一字不?落。
“我虽然不稀罕这个位置,但我稀罕这个位置上的人情,”薛彤仍是闭着眼睛,“何况这位置是我跟某人吵了一架被推着坐上来的,你想要我就给?你算什么东西?”
荀若素也在这时敲了敲床头柜的边缘,发出“咚咚”几声,阻止了两位大龄老人家的幼稚拌嘴,并替薛彤补充了一句,“她不接受你的施舍,还骂你不?是个东西。”
钟不?眠:“……”就作吧作吧。
“哦,对了,”荀若素抬眼看向钟不?眠,还晃了晃手上的笔记本兼小人书,“这上头说,你一直暗中观察我,所以对我,对薛彤都非常熟悉,只是每次找到秦语就立马动手杀人,因此只有她你一无所知。”
第80章
钟不眠从刚刚开始就好奇荀若素到底在看?么东西, 巴掌大的笔记本,外表也不厚重,年份有限, 不可能记载什么古老的秘密, 但这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出现的时机又太过巧合, 荀若素总不会在这种时候随意挥霍时间。
何况之前还没有这本笔记, 定是蒋长亭留下。
钟不眠算计薛彤算计了整整有几百年, 又有望天打卦的本事, 他将自己的路铺得平平坦坦,即便对手厉害, 中途多少会出些差错,钟不眠仍有自信解来解去,最终的结果都会有利于自己。
然而这局棋中最无?法预料的,就是蒋长亭这些人的动向, 他们不在轮回中, 无?法观察监测,只能依靠天道约束, 倘若今日蒋长亭撕破脸, 就算践踏规则也要护着薛彤, 钟不眠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而今唯一的变数站在了中立方,看样子不会再插手,却给荀若素留下了一本小人书——看封面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钟不眠被荀若素几句话说得心中悚然,他眯着?花的眼睛,试图看清那小小的书本上到底写?了?么,但人啊,确实不能活太久, 钟不眠越是想看清,越是觉得?模糊,最后还是荀若素主动将一页纸递到他眼下。
那些姿态怪异的小人钟不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角落里的“荀简”二?字,却让他吓了一跳。
荀若素能认出这字迹并不是自家祖宗的,是因为她自小就常看家中古书,其中几本是荀简所著,每二十年重新拓一遍,刚从市里回到老宅时,她整理书房,又重温了一次,所以再熟悉不过,但钟不眠却已经很久很久没跟荀家打交道了。
这么多年,故人相貌尚且记不清,何况是字迹。
况且这纸上的字体还刻意模仿了荀简,不过拙劣了些。
钟不眠有些激动,他几乎扑上来,要去抓荀若素手上的东西,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