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道:“我和你妈妈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吧?”
“她生前大概讲过。”
“那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时学谦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应该来一下,来见一见这个与自己有最深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见见这个与自己善良的母亲不辞而别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剩下不知道的那—部分吧。”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陷入了回忆的感念中,“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你的资料,你当年选择了你妈妈的母校去念书。如果你去打听打听还留在大学里的我们这一辈的人,没准还会有人记得当年周克仁和时澜的故事。”
周克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学谦心中受到了一股震动。
她好像突然据此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古书上写,克己复礼为人,学而慎独为谦。
她的母亲,给她取名叫时学谦......
周克仁慢慢道:“那几年,我们一起上下课,一起挤食堂,她选什么课,我就选什么课,一起写诗,一起办诗社...…”周克仁指了指窗户下的一座实木柜子,说:“近几年我早就病得很严重了,但还撑过这么多年,也许,冥冥中上天就是希望我离开人世前能发现你吧,给你讲这些事情。嗯,我没有力气了,你能把那个柜子打开吗?里面有你想看的东西。“
时学谦走过去把柜子拉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本和时澜那本一模一样的《红楼梦》!
时学谦怔住了一会儿,才把它拿出来。
老人的视线也落在那本书上,陷入了回忆:“你的妈妈很有文才,写出的东西被人民学报编辑看重,当时追求她的人很多,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尤其爱读《红楼梦》,于是我冒着京城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寒风,找遍了潘家园鬼市所有的藏书市场,终于在一个书商那里淘到两册老版脂评的本子,重金买下,送给她。很荣幸,她那时也是青睐于我的,像那个年代所有恋爱的女学生一样,给我织过围巾,我们还一起抄过书...….那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多么纯粹啊,我把传家宝都送给了她,保证要陪她一辈子。哦,那块表,你或许并不知道它的由来,那是两个世纪以前获得巴黎博览会金奖的一只定制怀表,由享誉世界的钟表大师爱彼亲自制造,这块表在当时被热爱钟表的墨西哥总统称为最具展现机械金表魅力的代表,在当时的欧洲,甚至对摆脱钟表石英危机起到了作用。”
时学谦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表,这些确实是她不了解的,只说了句:“哦,大学生活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我有想过去黄金市场称重卖掉它,后来还是忍住了。”
听到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周克仁的面上浮起了一层悲伤的神色,他已经彻查过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同时想到自己那从小娇养的小女儿,年迈的心脏不由划过一丝钝痛。
时学谦瞧着他道:“周先生不必露出这样怜悯的表情,我从未觉得我的生活有什么可怜的,它一直很值得,亦很幸运。”
周克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这种话,你妈妈也经常说,她也是这样的性子。”
老人又咳嗽了几声,却并不打算停下来喝口水,似乎很想一股脑的把心中最深刻的那段记忆讲述出来:“曾经,我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值得的事就是得到了你妈妈的芳心,可如今想想,如果我稍微成熟理智一点,我宁可不要去招惹她了。”
他有些疲累的靠在一方靠垫上,声音低沉下去:“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是不包含任何杂质的,除了互相欣赏,就是互相欣赏,我们尽情的写诗,作文,风花雪月,我甚至连自己都快忘了,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浪荡子,为了骗过一直逼迫我继承家业的父母,我甚至耍小聪明给自己改了名,十九岁便远逃大陆,没错,其实我根本不叫周克仁,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叫时澜爱上的那个周克仁! “
啊.......原来是这样,这段感情耗干了母亲的青春,而母亲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托付感情的人究竟是谁,时学谦默默苦笑了一下。
“我本以为我做的够天衣无缝的了,拿一笔财产,不告诉任何人,改变身份,远离台湾,考入京华,像一个普通文学青年那样,开启一段能由自己掌控的人生。我宁可永远不再回家,没错,从小被灌输经商,可我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我恨透了经商。你妈妈一直看我是大才子,其实我是生在一个充满算计和铜臭味的经商家庭,一个视浪漫与文学为粪土的家庭。”周克仁也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当时我那点技俩,和错漏百出的逃跑计划,怎么瞒得过那些老jian巨猾的大人呢,我还自以为成功了,在京华度过了最快乐的三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一个胆大包天、离家出走的浪荡子,怎样才能乖乖回心转意?除非威胁。拿什么威胁?那时候的我血气方刚,决心誓不回去,连死都不怕——甚至把死视为一种颇具反抗Jing神的荣耀——那么,还有什么才能威胁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