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风抬起软趴趴的胳膊,搂住心理年龄只有七八岁的许轻岚,轻声诱哄。
“岚岚,咱们谁也不准说谎,好好谈谈好吗?”
许轻岚眼神雾蒙蒙的,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望着她,好半天才轻“嗯”了声。
顾朔风看了眼她手腕晕光的霜花,知道自己又被许轻岚连连看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也没理会,继续诱哄。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半夜跑出来看葫芦娃?”
许轻岚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飘渺:“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丢脸。”
“你看。”顾朔风微微敞开怀抱给她看,“你不穿衣服都能给我抱,还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
七八岁心理年龄的许轻岚无比纠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冰白的脸颊依然冰白,可眸底却是遮掩不住的羞涩。
“那……我说了你不准告诉别人。”
“好,我保证不说。”
“其实我……我家很穷。”
“嗯?”
“我爸爸不要我们了,他嫌弃弟弟有病,嫌弃我是女孩,也嫌弃妈妈老了不漂亮了,就把房子留给我们,带着所有的钱走了。
我们没有钱吃饭,也没有钱给弟弟治病,只能卖东西,洗衣机,缝纫机,自行车,电冰箱,还有电视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剩点没人要的破家具。”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这一点儿不像顾朔风认知里的许轻岚,换成旁人三句话没有重点她就要暴躁了,换成许轻岚,她却觉得还好,甚至觉得啰嗦的许轻岚还有点……可爱。
“然后呢?”
小轻岚摸了摸她肩头的一圈牙印儿,恍惚着继续说道:“我家没了电视,我就很少再看电视,每天放学都要帮着妈妈干活,还得照顾弟弟。
那天运气好,我早早帮妈妈糊完了纸盒,俩弟弟也都睡了,我妈就准我出去玩一会儿。
我原本是想去小广场滑滑梯的,也不是真的滑梯,就是阶梯旁边像扶手一样的东西,很宽,像滑梯一样,好多小孩子都喜欢从阶梯上去,再从扶手滑下来。
我原本是想喊同学一起去的,她家就在街尾,离我家不远。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家看电视,我就跟着她一起看,演得就是葫芦娃。
那是我第一次看葫芦娃,看得津津有味,她妈妈进来,就拿了冰棍给我吃。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吃过冰棍了,本来说是不吃的,可还是没禁住诱惑。
她看我吃了她家的雪糕,很不高兴,把我赶了出去。
我舍不得走,我特别想知道火娃有没有救出爷爷,就扒在她家窗台继续看,结果被她发现,猛地关了窗户,我没站稳就摔了下去,脑袋磕破,流了好多的血。”
小轻岚平铺直叙的陈述,带着几分幼稚与啰嗦,一点儿也不动听,更没有绘声绘色的趣味,代入感该是极差的。
可听到她摔下去还流了血,顾朔风还是不由蹙起了眉心,完全无意识的。
“很疼吧?”
小轻岚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妈妈出来,赶紧送我去了诊所,又找人喊了我妈过去。
我妈听说我扒人家窗台,还吃人家的冰棍,气得浑身哆嗦,骂我饿死鬼,没吃过东西怎么的,丢人现眼。
最开始是骂我的,后来我妈就跟她妈吵了起来。
她妈说我是自己摔下去的,送我到诊所已经仁至义尽,输ye缝针都得我妈自己拿钱。
我妈却说,我是在她家出的事,就该她家出钱,赔了医药费还得赔营养费。
最终这事闹到了居委会,她妈就同意赔了医药费。
这事之后,我妈就再不准我去她家,每次路过,她就会砰地关上门,还把电视声开得特别大,十次有八次都是葫芦娃。
每次听到,我就特别想再去扒她家的窗台,可是我不敢,我怕我妈生气。
那时候我还没有勇气去其他邻居家借看,不管怎么日思夜想,都再也没看过。
后来我考上高中,高中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是要交学费的。
我妈不想交那几百块,就让我辍学打工给弟弟攒医药费。
我不愿意,第一次跟我妈吵了一架,跑出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影吧。
那影吧不仅可以租碟片,电影电视剧什么都有,还可以直接在店里看。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一直没看完的葫芦娃,就走了进去。
原以为不会有这样的碟片,没想到居然真有,别的影视剧都是一元一集,只有它是两元全部,我这才知道它其实是分上下两部的,《葫芦兄弟》后还有部《葫芦小金刚》。
影吧里都是隔开的像网吧一样的隔间,每间一台电视碟片机,每个隔间都有布帘挡着。
我就在那个肮脏混乱到处是呛人烟味的隔间看完了两部葫芦娃。
穿山甲死的时候,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