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奇的模样。比奇的脸,比奇的身体,比奇的衣服,比奇的表情。
比奇的痛苦。
他给比奇造成了痛苦,那便是自己曾经的恩惠和如今的绝情所显示的威力。
但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他不会再过凌西来了,除非他能够彻底地将比奇逐出自己的生活。比奇需要的日子也不应该有他,不应该有这一段象征着镣铐岁月的标签。
桑多只是他人生长河中的过客,仅此而已。
不过桑多这么想,不代表对方也这么想。
比奇十分明白,如果他就这么离开,桑多或许会再一次躲起来。而下一回,他大概不会再让自己找到了。坐在出租车上时,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以至于索坦松和他说了好一会话,他都没有反应。
最终索坦松抓了一下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脸,让司机停下车后,认真地问比奇——“你确定你还想要他吗?正如他说的那样,他老了,也不再有什么能力保护和帮助你了,他和你当初见到的不一样,你还一如既往地愿意陪着他吗?”
比奇说愿意,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再也克制不住。
他用一边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说我当然愿意,我一直都愿意。我没有一天忘得了他,没有一刻接受未来里没有他。
当桑多试图告诉他,并不希望继续相伴时,那一刻比奇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四年前他随着卡车一直往前走,他没有回头往桑多的方向,眼泪却不停地流。
他好像被遗弃了一样,那迷茫和无措将他裹得严丝合缝。唯一让他呼吸起来的就是所谓的“未来”,那“未来”给了他一线破镜重圆的希望。
可现在,桑多收回了所有的希望。
“当初自卑的是你,现在自卑的是他。他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他也会害怕当他失去了羽翼,他便已经没有资格再和越来越好的你在一起了。”索坦松说。
比奇的颤抖更剧烈了,但与此同时,他用力地点点头。
桑多确实没有那么强大。他的强大来源于他能够保护其他人的能力,无论是当初硬着头皮不断地上书建议,还是借着自己的身份为其他人凿出一条活路。
而如今他已经彻底没了这样的能力,那他宁可一个人老去。
可也正因桑多当初的努力,比奇才有了越来越好的可能。这样的感情在比奇的心中是无可取代的,而这一个人也是无可取代的。
比奇不允许他一个人老去,至少在他最后努力一次之前,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结束。
(109)
所以比奇回头了。
他没有自信,到现在这一刻都没有,哪怕索坦松这么说,可在桑多面前,比奇始终是原来的模样。
但莫名地,他就是觉得桑多没有对他说真话。
桑多的闪躲和回避,言不由衷和不由自主,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都在暗示比奇——不,他也没有往前走。
哪怕对方嘴里说出那样的话,比奇也还想再证实一回。
就算这一个拥抱会被桑多推开,就算那一个吻会被桑多拒绝,就算他被关在房门外,对方压根没有放他进去,但如果比奇没有尝试过,他就会后悔的。
他爱过桑多,而他也有权利让这份爱有始有终。
桑多让他不要随便跪下,那他不跪。桑多不喜欢他抱人大腿,那他不抱。桑多不乐意看到他的眼泪,他可以强忍着不会哭泣。
桑多说得对,他的尊严和自己的尊严一样高贵也一样低贱。而桑多现在解开了他的链条,他自然也有资格不听凭安排和处置。
有权利站在桑多面前,平视着桑多的眼睛,郑重地、毫无遮掩地、开诚布公地问他——长官,我还爱你,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还爱不爱我。
桑多确实开门了,只是他仍然没有想过这一次比奇的回返,让他更加无从应对。
比奇浑身都散发着酒味,或许也是酒Jing作用,让比奇有了桑多未曾见过的胆量与勇气。
桑多没有反应,他不敢举起手也不敢后退,他没有关门却也没让比奇进来。他的眼角有着深深的鱼尾纹,他的双鬓白发越来越多。他的眼神浑浊,那是岁月给他留下的无奈和伤害。
比奇全都接受。
见着桑多不动,比奇上前一步,他抓住桑多的手,把头轻轻地靠在桑多的肩膀。
他说,长官,你还喜欢我,是不是,我看得到你会望着我发呆,我看得到你仍然被我吸引。一开始我站在台下,你站在台上。你一眼看中了我,而这一眼,你到现在也忘不了。
那时候的吸引是真的,现在的吸引也是真的。
他又说,你没有别人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和我一样。当初我问你有没有孩子,你知道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妻子。现在我问你是不是一个人,你也明白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不是因为身上的镣铐才爱一个人,毕竟镣铐锁得住rou身,却锁不住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