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中看不清太阳行动的轨迹,天空只有灰一点和亮一点的区别,没有蓝色,没有层次分明的云。
两人行驶了好一段都没有说话,大家都看得到那些人表情的变化。从车上下来时是惶恐,再回到车上时却多了一点释怀和期待。
他们以为自己将到达一个温暖且能吃饱的地方。
“习惯就好了,”最终还是索坦松开口安慰,“他们中还是有一部分可以活下来。”
“大概有多少?”桑多摇下车窗点烟,“有数据吗?”
索坦松摇头,他说没人会统计这个数字,统计来做什么,当成自己的罪证吗。
说着他又笑,每一次他这么笑,桑多都觉得他像是喝了一口酒,那昏昏沉沉的自我麻醉让他不至于被心里头正常的情绪击垮。
“所以如果你和阿诺瓦闹翻,受罪的也是他们,”索坦松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想想,本来他们还能共用一个厨房,共住一栋楼,相互之间还有着同样的信仰,而你若是在之间划了一条线,那连他们之间都会相互争斗起来。”
“现在就不会吗?”桑多反问。
索坦松真的不喜欢桑多那种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的性格,有的东西是问不清楚也说不清楚,差不多得了,只有差不多才是最适宜的活法。
但桑多也不是没道理,现在不要说难民之间了,就算是特管员之间也有着相互的欺凌和排挤。索坦松只是不希望情况恶化而已——在他还能忍受的情况下。
只不过索坦松自己没料到,当他回到特管区并看到科里亚遭遇的一切时,他便忘了现在说过的话。
因为科里亚被打肿的脸和他惊惧得无法正常说话的模样,让索坦松终于迟迟地意识到,所谓的忍受的底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弱罢了。
而懦弱是不可能得到好结果的。
至少在特管区里得不到。
(53)
科里亚和比奇分开了,他们必须关在禁闭室里等待负责人前来调查和定罪。
他们没有资格像阿诺瓦一样接受上级的审核,不过这或许意味着他们还可以见到桑多和索坦松一面。
离开前科里亚整个人都慌了,他揪着比奇的手不肯松开。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他对着错误的对象不停地说对不起,以至于比奇不得不强行抱住他,让他安定下来。
“没事的,等会索坦松会见到你,”比奇轻声在他耳边说,“相信我,都会没事的。”
而后他用力地扯着科里亚的胳膊,好歹在特管员出手之前自行分离。接着两人戴上手铐,进入了不同的禁闭室。
禁闭室不大,似乎只有十五个平方,没有床也没有任何摆设,墙面都只被水泥简单地糊上,天花板挂着一盏不亮的灯。比奇在房间缓慢地走动,让自己的思绪维持在理智尚存的水平。
排气孔呼呼地交换着内外的气体,冷风便从角落倾泻进来。
禁闭室很安静,安静得耳朵都难受。
每一下走动,铁镣的声音都显得异常刺耳,在小房间里荡出层层叠叠的回音。
布里在死去之前也进过这样的禁闭室,或者说他经历了一切可以用得上的刑罚。
他被火烤,被水浇,被丢到天寒地冻的旷野里几乎冻成冰柱,再被使用过后,带着通体的伤痕丢进这样的屋子里。
除了他的特管员喜欢虐待,而他却无法满足外,他所遭遇刑罚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始终管不住自己的嘴。
正如比奇之前一样,遇到痛苦时本能地就会念出那些词汇。只是比奇现在学会了在心底默念,布里却始终不懂。
每一次痛苦时就张口呢喃,于是他便会更痛苦,紧接着呢喃得更厉害,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比奇不确定之后自己是不是也要走过如布里一样的程序,但他相信可以控制住喉咙不发出某些禁忌的声音。然后顺利地认错,顺利地回到自己的牢房,再努力熬过惩罚性劳作的每一天。
他会活下来的。他一遍一遍对自己强调这样的念头。他还需要向科里亚打听宁晋国的情况,需要知道母亲和妹妹的处境——所以在此之前,他还不能放弃。
时间被拉长到无限,他从走着变成坐着,再从坐着变成躺着。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没有光又没有声音的地方度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可那门迟迟不见打开,让他焦虑又痛苦不已。
直到他甚至开始希求刑罚能来得快一点,让他快一点从这个门走出去时,钥匙的声音总算从门锁的地方传来。
他马上翻身坐起,跑到靠近房门的位置。
但来到边上又忍不住后退几步,静静地等着门外射进第一束光线。
尽管嘴里这么安慰科里亚,实际上他并不确定桑多和索坦松到底会不会来。开门的有可能是其他的特管员,是C栋的或者……是B栋的。
他咽了一口唾沫,双腿轻微地发抖。
不过还好,当钥匙转动的声音消失之后,厚重的铁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