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新建的营地里,稀稀拉拉的几个灯火点着,那是守夜人负责的哨所。
太宰治带着他踩着泥泞的土地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这里的杂草大概有小腿那么高,这人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了,他也摸了一根出来蹲在墙角的位置吸着,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把我叫起来我现在就把你丢到英吉利海峡中吃沙子。
他就听见对方说,你手底下的兵不是死完了吗,上面就让你拨到我手底下来。
中原中也蹲在一边把这支烟吧唧了半天抽完以后,就真的一脚踹到了对方的屁股上,大骂你他妈的真有种啊太宰治!
人顺着漆黑的山坡滑了下去,他最后还是跟着一起把人又扯了上来。在别人口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少校太宰治就满身是泥的趴在他的肩头笑,笑他最后还不是要他解决问题,笑你再怎么样也得在我的手底下当兵。
梅雨季节里的战场从来都是瞬息万变,雨水成为了最令他们喜欢也最令他们讨厌的东西,那一纸文书便让他之后永远都都站在了太宰治的身后,看着这人拿着电话把战场另一头的同僚气得破口大骂,看着这人丢给他一把枪就让他去训练新兵蛋子,而他则是问为什么还有新的人进来,往自己身上缠着绷带的太宰治笑了一声,就好像他在说什么愚蠢的笑话一般,连那笑里都带着点不知名的嘲讽。
“因为死人的话就要活的补上,绞rou机负责杀人,而人负责生人,生下来新的人就要从到我们手底下送死,就是这么简单。”
占领高地之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必再有什么正面冲突,难得的一个月掰着手指头都要分配清楚,他穿戴整齐的来到新兵营先是把所有带着满腔爱国情怀与憧憬着战争想要建功立业的人全都打了一遍,随后拿出了太宰治亲手写的原本想要寄给司令部气那群老头老太太、却被他拦下来的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法文就开始说教。
说你们在家的时候一定看了许多歌颂战争美化军队包装战场过程的广告或者宣传,我跟你们讲那都是放屁,你们来100个人有20个人能全须全尾的回去我就把打字机的键盘全吃了。国家会保证给你们断手的断脚的脊椎打碎的这类抚慰金,会给炸成半截的死了的一枚殉国勋章,剩下的看不见脸的狗牌丢失了的就算你们在这里烂成花肥也不会拿到一分钱。所以士兵们,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次开枪杀人没杀死就麻烦吞枪自尽给自己的脸一点机会,让我们分得清你的尸体,第一次上战场有身体不适也没有关系,毕竟总会适应。尿裤子的很多不用觉得丢人,回来记得把裤子换了就行。
很远的城镇街口打了一场遭遇战,但据说人数不多因此他们这边就没有过多的支援,明明隔着那么远却还是能够听到炮火的声音,那些因为崇拜战争主义与蔑视战场残酷的新兵夹着腿立正,中原中也没管那些脸色苍白的人,在因为炮火击打的震动而摇晃的房屋前面不改色,他说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想来这里,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活下去吧。
离开的时候太宰治靠在墙角伸出脚想要绊倒他,早知道这人什么行为的中原中也一个小高跳就跳了过去,对方冲着他鼓掌夸奖,说好厉害啊中也好厉害。
中原中也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太宰治就说你不是把我写好的信给拿走了吗我就来看看你怎么训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非常夸张的口气说好凶啊中也,你特别凶呢。他不想理对方越过人就要走,可太宰治却抓着他的手握在手掌心里,问他,你后悔过来了吗?
远处是因为炮火打击而从山头的那一边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他们站着的棚子摇摇晃晃落下了砂石,他紧紧地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对方的身后则是又行驶过了一辆装满了尸体的卡车,里面有个士兵的手臂垂在外面,手腕上绑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记忆里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镇子是征兵的最后一站,戴着军帽的士兵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争相观望,他牵着苏珊从道路的一侧往这边走,而太宰治则是坐在自己家别墅的铁门前等着他回来。
他说外面的征兵处已经搭建起来了,不少人都打算去,太宰治低头看着中原中也的发旋儿,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前的碎发,等到这人抬起头和他对视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什么。
他问,你要去吗?
中原中也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年龄不够的。
那一天他们翻过了山头,一路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啊走,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到了镇子的尽头,走到了这片土地的边缘,他们去看了海。
海水并非是书里写的那种蓝色,在白色的天光下是沉沉的黑,他脱了身上穿着的小皮靴踩在无人的沙滩上,中原中也跟在后面,他们没怎么说话却也能玩的尽兴。
可说玩也没什么玩的,只是想看到这样的景色,他指着海的尽头对着旁边的人说,中也,总有一天我们都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荒唐的土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远很远才行。
远到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远到那片土地上没有我们这样的姓氏,远到战争的余威无法触及我们的生活,远到即使只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