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从他身边推走了。
所以他下意识地,就从兜里摸了一支烟。
张蔚岚去南方那年秋天就学会了抽烟。他几乎是天赋异禀,拿起一根,点上火就能抽,甚至第一次就能从鼻子往外喷,从来没呛过烟。
别人都说烟酒能消愁解思,张蔚岚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酒就不提了,他酒量好,很难能醉。而抽烟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是让舌头苦一点儿,让嗓子苦一点儿,或许能压一压那些千不该万不该的东西。不知道这点算不算数。
钟宁从后头走上来,张蔚岚又和钟宁重新并肩,一起往外走。
钟宁没再提“烟”,他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他这些年还学了什么坏毛病?”
钟宁一个开酒吧开迪吧的都没学抽烟。张蔚岚一个老老实实上班的,倒是抽得挺熟练。
还是,他们天各一方的这些年,很多东西都变化了,变得毫无规则可寻。
“还没问你。”钟宁叹口气,他听见自己有些轻地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故人见面,尤其是说不出话的时候,这句是标准答案。而当一个人标准地问出来,对方就该标准地回应:“挺好的。”
钟宁竖着耳朵等话,可张蔚岚就是不按套路走。
张蔚岚黑沉的眼睛微微动了下,盯着那枯败的花坛,说:“不好。”
“......”钟宁的嘴刚要张开,却哑巴了。
“你......”钟宁脑子不转轴,不知道该怎么接词儿。
“为什么不好?”他一瞬间就想这么问。
但问了然后呢?八年多的时间,不可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儿一点儿地告诉钟宁。时间不会开口说话,尤其它过去了,就已经在这个世界死掉了。没了。
又或者。钟宁感觉到自己咬了一下后槽牙——他可能是在抵抗什么。那是他们从重逢到现在,彼此都没有提过的,比如“分手”,比如“分手后”,或者它们相关的,类似这种尖酸刻薄的字眼。
好在张蔚岚丁点儿也不想把天儿聊死,他几秒后就跨过歪门邪道,走了正路,反过秧来问钟宁:“你呢?还有......”
张蔚岚顿了顿:“还有nainai,钟阿姨,她们还好吗?”
“我挺好的。”钟宁莫名松了口气。
他淡淡地笑了下:“外婆......外婆已经走了有四五年了。”
张蔚岚在原地顿了下脚。钟宁还是往前走,一拍没跟上,落了张蔚岚半步。下一步张蔚岚便往前大跨了些,他低着头,钟宁没去看他的脸,听见张蔚岚在耳边,用一种很失落的声音说:“我都不知道。”
“......”钟宁没接茬,继续说,“我妈挺好的,她还结婚了,她上了年纪,能有个伴儿,我也挺放心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张蔚岚轻轻“嗯”了声,又说:“挺好的。”
过去的一切都应该被碾成粉碎。时间的轮轴不会对任何片段法外开恩。物是人非,是对凡俗罪孽的报应。
那就报应吧。张蔚岚想:“我真不是个东西。”
都报应过来。把荆棘鞭条全部抽到他身上,哪怕他该天打雷劈,他该成为那地狱的鬼。就算这样,他也还是......
乘着四周薄弱的光亮,张蔚岚轻轻地去看钟宁的脸——他也还是想要钟宁。
曾经,他想要钟宁将带他回人间。现在,他想要钟宁将他拖离无边无际的绝望,拖离漆黑的寂寞,拖离冰冷的孤独,拖离那深渊一般恐怖的想念。
张蔚岚现在顾不得其他了。——他知道自己卑鄙,可若是再无处可归,他会疯掉。他的Jing神和生命都会崩溃。
人无法一直漂泊。南方的雪太少,北方的风太冷。天下之大,哪个城市都不会爱他,他想要钟宁这个“家”。
“来年,我们公司会往北方发展项目,要和这边的企业合作。我会被调回来。”
走到大门口,站在路边,钟宁已经要抬起手打车,张蔚岚才再说出一句话来。
冷风都给他的肺灌透了,张蔚岚几乎小心翼翼地问:“钟宁,我能联系你吗?”
钟宁打车的手放下,感觉像是胳膊从肩膀上掉没了。
他看向张蔚岚,短促地笑了下:“当然能。”
钟宁冻得嘴疼:“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找我就行。”
张蔚岚杵在他对面,目光漆黑。钟宁一口冷气喘得窒息,心口蹦出一个该死的念头:“他真回来了。”
钟宁脸皮上没多余的表情,不自觉又问:“你现在还住酒店?需要找地方落脚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还没有那么快,先住酒店比较方便。”张蔚岚眼底的黑色似乎突然一下散了,路灯那温暖的光扎进他的瞳孔,张蔚岚的嘴角偷偷提了一下。
“啊......”钟宁瞪着马路,抬手给自己招出租车,“那到时候再说吧,有事找我就行。”
“好。”张蔚岚的声音化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