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对别墅区不甚稀罕。在他们搬进别墅那个月的最后一天,严卉婉一觉睡走了。
老太太面相祥和,再醒不过来。好在她丁点儿罪也没遭,那脉搏是随着星星一点一点儿地变淡,最后消失在破晓的晴空里。静悄悄地,没有半下声响。
钟姵这女人泼了半辈子,临给亲妈送葬,也没把传统讲究当什么玩意。她大逆不道地弄来一条艳丽的大牡丹花裙,盖在严卉婉身上,又亲手给她发间别上彩钻发卡,这才将人送进火葬场的火化炉。
严老太太一生没认过俗,最后一场走得花枝招展,火光明亮。
第二年年底,钟姵结婚了。她嫁了市里互感器的大老板,算是嫁入豪门。
钟姵当然也不会管什么三年守丧期,领证当天,她干脆带着丈夫直奔严卉婉坟头,脑门儿挂土,连磕三个响儿听。
喜酒再往严卉婉坟前大泼大洒,钟姵眼带泪光地笑起来,张开一双漂亮的红唇,和严卉婉说:“妈,你高兴就跟你女婿多喝几杯。”
二十五年,钟宁长大成人。钟姵四十八岁,终于穿上婚纱,单单作为一个女人,有了依靠。
钟宁这后爹老婆走得早,膝下就一个闺女,早已经定居国外,结婚生子。他闺女常年不回来,钟宁毕业后也自己住在外头,一家人隔空相处,没有丁点儿障碍,都舒舒坦坦地过着各自的小日子。
一切都顺风顺水。近几年钟水西的娱乐街也发展飞快,成夜不眠不休,Azure的生意旺到着火,钟宁作为货真价实的老板少爷,裤兜里那钱厚到发烦。
创业奋斗的劲儿早就没处使了,徐怀毕了业直接留在Azure帮忙,钟宁便游手好闲,只会拿屁股往沙发上挨,动手指坐着数钱。
数累了他大手一挥,除了自个儿的酒吧,又把二三楼的迪吧和游戏厅全盘了下来。
这下整栋楼都是钟老板的了。
徐怀还问过钟宁要不要再开一家,但钟宁嫌麻烦,乜斜徐怀一眼,咧着嘴说:“一个就累死了,可拉到。”
徐怀沉默地瞅着他,这完蛋玩意摊在沙发上,那副没皮没骨的德行忒欠抽。
徐怀不由抽了下嘴角:“您这是累着哪儿了?”
钟宁闭上眼睛笑笑,朝徐怀说:“去帮我要一杯威士忌?”
“你今天喝几杯了?”徐怀像个老妈子一样絮叨,“就你那酒量,醉了......”
“醉了你就叫晏江何来。”钟宁抻了个懒腰。
“叫江何干吗?医院那么忙,他们大夫都要累死了。”徐怀叹口气,就是不去给钟宁要酒。
钟宁这老板当得卑微,指使不动员工,只好自己亲自下地:“我是说喝多了再叫他来,他能直接给我扔下水道里,你就省心了。”
徐怀:“......”
钟宁的懒蛋日子乏善可陈,似乎已经混得应有尽有了。
他惯性胸无大志,本以为这辈子这么到头就挺好,却不想天道轮回,“报应”就是一道惊天霹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轰得一下炸下来,叫人不得好死。
八年多。钟宁竟然又见到了张蔚岚。
犹如五雷轰顶。
北方的冬天冷得锋利,这天Yin天,钟宁骑着自己新买不久的/sao/包哈雷,正搁道上挨冻跑风,可惜前面有个不长眼的奥迪吉普,将他的羊肠小道挡得一丝不苟。
而那倒霉司机一抬头,钟宁心跳都停了。
说好的“一辈子都不回来”,这话是说去了狗屁里,和隆冬的寒风一起抽在钟宁脸上。
——这混账玩意不就是张蔚岚吗?
张蔚岚那张脸,那颗泪痣,别说八年,就算八十年,八百年,只要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魂儿,意识不会和骨rou一样化成石灰,钟宁就忘不了。
——张蔚岚回来了。
“你......”钟宁隔着车玻璃瞪张蔚岚。
张蔚岚也瞪着钟宁。
他俩对瞪了几秒,钟宁见张蔚岚堪堪伸出手,指尖颤抖地碰了碰车窗。——他或许是在碰碰钟宁的脸。
“你......张......”钟宁大喘一口寒气,冷风吸进肚子里,穿肠彻骨,叫他打哆嗦。
“钟宁,真是你?”张蔚岚叫他了。隔着车玻璃,钟宁听张蔚岚的声音,那声音一点儿也不现实。
一声“钟宁”叫完,张蔚岚忽然捂住胃,蜷在驾驶座上不再动弹,但他歪着头,那双倒霉催的眼睛......还仔仔细细盯着钟宁看。
张蔚岚病了,一个人,开着车停在大道边。
钟宁头皮发麻,愣了好一会儿,又被狂风辣甩几个耳光,可算清醒过来。他硬邦邦地拍了拍车窗:“你怎么了?你......你先给我开车门。”
......
“去维也纳酒店。”张蔚岚死不撒眼,那视线像长在钟宁脸上。
钟宁坐在驾驶座,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他能感受到张蔚岚的目光——那病恹恹的眼光,似乎能将他从外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