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世上有鬼,曹国忠早就被他害死的万千冤魂索命了,哪里还要等他沈无疾来动手。
西风点头,又担忧道:“可是……”“曹御医怎么说?”沈无疾问。
“曹御医给干娘开了药,午后熬了,好容易给喂了一碗进去。御医说今天夜里干娘若能退了烧,便没有大碍,若不能,恐怕……”西风叹了声气,“怕会烧坏干娘的脑子。”
沈无疾:“……”
他皱眉问,“烧坏脑子是何解?”
“就是,变成傻子……”西风低声道。
沈无疾骂道:“我看他曹阡陌才是傻子!他人呢?”
“在厨房里盯着熬药呢。”西风道,“干爹,曹御医也尽心了,您可别在这当头得罪大夫,否则受苦的还不是干娘?”
沈无疾深深呼吸:“咱家是那种看不清形势之人吗?”
西风暗道,平日里自然不是,谁不说你惯会见风使舵,可事涉干娘,你哪里还是原本的你……
这话西风自然不敢说出来,只道:“儿子也只是随口说说。”
“罢了,你倒也有孝心。”沈无疾道,“你去瞧瞧曹御医那有什么要帮忙的,问他怎么能把洛金玉治好,药材无需给咱家省着用,要什么奇花异草都尽管开口,便是那琼浆玉露王母蟠桃,咱家都有的是法子弄来!只一条,咱家要洛金玉完好无损的醒来!他若成了傻子,咱家就把你们都变成傻子陪他傻!”
西风忙道:“是!儿子明白了!”
说完,西风便匆匆地跑了。
沈无疾回过头来注视着病痛中紧闭眼眸低声呻|yin的洛金玉,心仿佛被人狠狠揪成一团,捏来揉去。他坐在床榻旁,情不自禁地握住洛金玉因痛苦而抓住被褥的手,只觉得那手柔弱仿佛无骨。
“别怕,咱家在这。”沈无疾柔声道。
“娘……”洛金玉低声叫道,“娘……”
沈无疾:“……”
谁要当你娘!
可见洛金玉如此模样,沈无疾生不出半点火气,只有满心满眼里的柔情蜜意,疼惜怜爱。
沈无疾又责怪起自身来。
若非自己当初受制于人,人微言轻,不敢轻举妄动,何至于会令洛金玉在牢狱中过了三年!何至于会令洛金玉的身子骨弱成这样。
只是那时他说到底也只是曹国忠手下的一个小子,曹国忠虽对他偏爱些,被他哄得团团转,却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区区洛金玉而去得罪君太尉。曹国忠不许便罢了,还暗地里拆了沈无疾搭救洛金玉的台子,明里暗里警告沈无疾别给他惹麻烦。
再往后,他暗中联手喻阁老他们扳倒曹国忠,可君太尉却也是喻阁老那边的人,局势且风雨诡谲,沈无疾一时间仍无法搭救洛金玉,直到如今新皇登基,他才想法子绕过了君太尉这一关,令洛金玉得以出狱。
想及此,沈无疾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君太尉,君亓……
洛金玉在昏昏沉沉的煎熬中不知自己过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时,屋子里点着蜡烛,窗外黑漆漆的。他听到还有人的呼吸声,便低眼看去,不由得一怔。他看见沈无疾仍穿着去宫里当值的衣裳,只摘了帽,就这样坐在床畔的脚踏上,趴着床沿,握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沈无疾的手很热,洛金玉犹豫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他刚动了动,沈无疾的手便握得更紧,睡梦中含糊道:“没事,咱家在这,别怕……”
洛金玉有些无措地望着他,一时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感触。
可喜可贺!洛金玉没烧成傻子,他醒了!
可这只是曹御医和西风的想法。
至于沈无疾,则怀疑洛金玉其实还是烧成了一个傻子。
若非如此,洛金玉醒来后为何一直用脉脉不得语的眼神望着自己?为何总是对着自己欲言又止?
沈无疾警惕非常,不让曹御医离开,令他再详细查看洛金玉的身体,尤其是脑子。
曹御医:“……”
曹御医忍辱负重地为洛金玉再度望闻问切了一番,勉强给沈无疾凑出一帖看似全是珍贵草药,其实吃完了于人体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的保养药方,这才得以暂且摆脱沈无疾对自己百年家传医术的质疑目光,与西风躲在厨房里熬药。
曹御医欲言又止。
西风向来机灵,见曹御医如此神色,心中了然,安抚道:“无需管他。”
曹御医欲止又言:“公公他……他与洛公子……唉,事关洛公子时,公公都是这样吗?”
西风断然承认:“正是如此!”
曹御医:“……”
曹御医感慨,“唉,未曾想到,公公也是位多情之人啊。”
西风赞同地点头。
“那公公会否有朝一日让我给他看——”曹御医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低眼看药罐。
西风这倒是没听懂,问:“看什么?”
曹御医笑了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