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什么滋味。分不清真假的关心,还是由自己讨厌的人问出口,感觉委实难言。眼帘半敛,道:“妹妹怎地出来了?”
流宛不多纠缠,虽是本意。恢复了笑意,面上又挂笑,笑道:“姐姐不在,未免太无趣了些。”
浮宵微颦,这人说话没个轻重。
流宛又笑,不看浮宵,这回看江边灯火,道:“说笑,姐姐不要介意,总觉姐姐看着亲近,说话便不曾顾忌。”这话她曾说过的,不过都是假话,虽然她确实不顾忌。
“姐姐的琴,弹的很好听。”这是实话。
流宛看着江边灯火,眸中便映暖鎏华光,似日初起,似阳暮落。
方才浮宵听了不少赞赏,诗比礼赞,就是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莫名又微红了脸,别头不看那一片晚景,道:“谢谢。”客套的话说不出来。
流宛突然觉得,这人似乎也没那么变扭讨厌。明明初见时就连讨厌她都别扭的不说出口的家伙,好像有时又坦直的可爱。
转头,借着舱内透出的光,看清了女子微红的脸。
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佯作疑惑,纯良笑道:“姐姐的脸怎么红了?”
“方才里面有些热。”浮宵不自然道。
“可我刚出来时怎么没见着?”流宛问道,语气无辜又天真。
浮宵面无表情,道:“许是天色太暗,妹妹看错了。”
天色再暗,面上的红也还压不下去。
流宛依然笑,点头道:“看来确实是妹妹看错了,这便不叨扰姐姐啦。”
道完走得干脆,只在将要转身时,莫名目光又在浮宵手上停了一瞬。
她何必关心。
舱内笛声依旧,缠绵依旧缠绵,却不落俗套。
有人眼神不曾相对,有人不曾回首看过一眼,却总像有无形的线牵扯在一起。她没有回首,但她知道她在看她,她知道她不会回首,但她会一直看着她。
万众瞩目不及你一回眸,半世浮萍只想寻一人。
奈何总成空。
宴间放歌纵酒,殷勤笑言,场中歌舞不停,你方唱罢我登场,粉墨笙箫。朱门酒rou,高官厚禄,不知又是多少血泪枯骨供筑。
那些供筑的人,枯骨已成黄沙,他们的儿女却还要为这些人供乐赏玩,讨好相赠,礼尚往来。
这些她们已经不在意了,只剩想要依存的彼此。
该庆幸那位年轻的知府大人酒量不好,没人敢灌他,自己碍于情面喝了两杯,竟也消不得。
主客醉了,自然也该散了。
梧湘手执斑竹泪笛,坐在马车内,等着楼中小厮驾马。
一车两人,她来时是同浮宵一起的,不知浮宵怎么半晌未来,叫她等到现在。她虽是下了场就赶忙回到马车中的,却也已等上好一会儿,听过几辆马车奔踏的声响。
轻抚手中竹笛,这是她闲暇时最常做的事,如今已被她抚弄的光滑无比,如泪斑驳比起当初都浅了不少。
车帘忽然动了。
梧湘抬首。没有等来浮宵,却等到了另个人。连忙背手将东西藏在身后,迟疑半晌才道:“瑶……妹妹怎会在此?”
梧湘动作虽快,但也仍未逃过瑶瑟双眼,酸涩又慰切,她不是没有念着自己的。许是这给了她勇气,直坐到了梧湘身旁。
眼眶微红,手也撑在了车壁上,不许梧湘逃离,难得强硬道:“你还要避我到几时?”
不落雨也教人心怜的一双眼,此刻真切蒙了一层水光,眼中只有梧湘。
避得了人,避不开自己心中情感,梧湘终于肯回望,沉默良久,叹道:“李公子待你很好,你与他青梅竹马……何必在我这里浪费青春。以后不用再待在隰桑阁,不必再与男人纠缠,不必再为ji。多多少少,是个清白人家,你本该清白,何苦非要在这污糟之地,糟践自己。”
瑶瑟眼眶更红,激越道:“可是我被人为难时在我身边的不是他,我初入隰桑阁步步维艰时照顾我的人不是他,我父亲被赐死时在妈妈那里周旋求情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回来被打得下不了床的人不是他,最难过时陪着我的人不是他,食不下东西时一勺勺喂我的不是他,这世上最怜惜我的人不是他。”
“青梅竹马又如何?父亲获罪母亲受苦,我被发落隰桑阁时,他家家大势大也不肯帮上一分,不肯同我们这些罪人沾上一分。我不怪他,我只恨,他不该再出现在我面前!”
“上天只赔了我一个你,可是他一出现,你就要离我而去,凭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也不会是我的,我也知道你只是想让我好,脱了这风尘。”
“可是没有你,纵是为良,我前半生的苦难又有何意义?”
“我也不会快乐,金钗罗裙富贵荣华,于今日之我,不过锦上添花。”
“只因世上最怜惜我的人,我已经找到了,一直都是你。纵是我不得遇见你,也绝不会是他。一生风尘也无妨,风尘相伴,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