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以后共事差遣之人,迎道:“见过大人,下官迟迎!”
这位其实还未正式上任,否则如何都是要白日里定期府衙相迎。只是这般年纪便坐上这样位置,又有巡抚大人相护上任,家中背景自不必言。
官场来往,彼此心知肚明。无非是给这位先立立威罢了。
看着文弱模样,倒也难怪。
那年轻大人笑着颔首,面白清瘦。
“往后还需多劳两位。”声音清朗,言笑晏晏。
礼贤下士,这样姿态如何能教人讨厌起来。同知心中忐忑略消,面色不改,道:“大人客气。”
这边寒暄完后,巡抚捋须含笑,道:“我们来得迟,诸位恕罪。”
闻弦知意,县令忙道:“大人折煞下官们,怎能算迟?良宵正好。快请入席,快请入席!”
奉迎接引,事事亲为,唯恐怠慢,最勤快的小厮看了怕也自叹弗如。
巡抚知府坐下,笙歌才又响起,轻歌曼舞声声靡靡。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语不断酒水不停。
实在晃人眼。
今日自阁中出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都是颜色顶好,文乐顶好的倌,清倌占多,红倌廖几。
官ji,侍奉的自然都是官员。场面上,谁都会注意许多,更不比寻常窑子中动手动脚的莽夫糙汉,也算落得清闲,需注意些看好脸色就是。清倌名头自然也不是白安上的,除非纳回作妾,不能强逼。
于是今夜来的清倌,多在陪旁说笑饮酒,论风谈月。
包括流宛。
这般场面浮宵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还不少。最开始惶恐小心,如今只觉无趣空虚。可能是太无趣,也不知怎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狐媚子身上。
这狐媚子是新来,却不见一点惶恐不安,面上还一直挂着笑,说笑欢畅,半点没有怕生不熟的样子。
倒似久经风月。
浮宵心中冷笑,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
脸上挂着的笑此刻也让人觉得分外刺眼。
第8章 朝飞
流宛才饮下杯酒,余光便瞥到一道比酒还灼的目光。
酒是凉的,淌到喉中却是沸的。
方才不是还不看她么,这会儿不就自己看回来了?
含笑回望,做了个口型。
浮宵怎会错过,又撇过头去,脸上薄薄烧了一层。偷看被人发现是其一,还有,这狐媚子现在还不忘勾人。
隰桑阁中姐妹相称多不胜数,平日里姐姐妹妹的更是一抓一把。偏生没人能似这般,就是未曾出声,真切听到的唤,教她竟有些难为情。
不知是那红润水泽的唇,还是粉嫩小舌,看得太过清晰,遥遥无声唤,入耳覆笙歌,才会让人红了脸,心头又一悸。
也莫名,拿起了一杯酒。
平日若非必要,她是绝不会饮酒的,哪怕一滴。这酒是否太浓,亦或太甜?才能让人笑得如蜜甘贻。
举杯一半,回过神来,暗自咬牙,又放下了。
再看流宛身边陪着的人,已醉得不省人事。
二品巡抚在场,都敢不顾体态醉昏。
当真红颜祸水,狐惑无比。
那杯砸在案上,声响不大,却仍溅迸出几滴酒,溢到食指,火烧火燎的疼起来。伤口虽不大,但是确切勾破,到底有些教人难受。
忽然有人捅了捅她,浮宵侧首,就见梧湘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
附耳打趣笑道:“这才几天,就眉来眼去?先前某人不还是嫌着的吗?你可别说不是,我方才可是看全了的。”
浮宵冷哼一声,同样附耳,低声字字道:“你不如先收拾好自己的事,不然你真打算就这么吊她一辈子?”说完佯作无意一扫,果见一人眼神追随着这边。
梧湘沉默片刻,心中黯然,面上笑道:“不会是一辈子。”
话落站起,不知她如何能丢了这辈子。
中间曼舞已撤,有人摆上崭新乌亮琴案,再小心展上浮宵自带过来的绿绮。
通体幽黑,桐木所制,墨绿隐映,随光华流转犹葛蔓蔓。
“该你了,快去吧。”梧湘道,她本就是来提醒浮宵上场的。
浮宵颔首。
这厢刚落,对面有人发话了:“好琴!”
浮宵走至中间,望向清朗声音方向,报以淡笑,盈盈福身道:“谢大人,拙技见谅。”说罢坐至案前,心对五徽,肘称如翼,掌先抚平琴弦,阖眼静心片刻,缓缓道来。
筝鸣人,琴鸣己。
时下宴演多为筝,少有用琴。琴还需静,否则奏者心绪不静,乐声不纯。但偏生,浮宵最善琴,不论嘈杂喧嚣,她的琴声总是寂宁空远。因此倒也成隰桑一绝,独她一份。于是纵为红倌,也是找她听琴的多。
口中也随着琴声轻yin低唱:“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