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煮白菜撩开东屋的帘子,
柯沐九睡得黑白颠倒,白天嚎啕大哭,柯母疲累不堪地咳嗽,柯爷爷趴在炕上迷眼翻着柯沐九的小脚,“真像白菜。”圆滚滚,齐茬的脚趾像一棵棵地里的大白菜。
柯沐九扯着嗓子号,憋的喘不上气,她断断续续地哭,像要断气了一样。柯nainai在堂屋咒骂,不会看孩子的贱女人,下不出金蛋的老母鸡。
柯沐九哭了许久,最后她被柯爷爷抱到堂屋,他把她塞到柯nainai手里,她不情不愿地晃了晃她,柯沐九就不争气地不哭了,她太小,弱势便是她的优势,可那时候她还不懂看人脸色,借着自身的优势给自己受难的母亲争口气。
柯母后来说我那时候就是痴,沐九哭是被冻的,堂屋生着炉子暖和,沐久就不哭了。这个女人的打扮非常怪异,她上身穿了件粉红色体恤衫,下半身是古旧的白色蕾丝裙,年岁久了已经泛黄卷边,背了一个紫色的收款包,脚上是火红色的横带凉鞋。可以看出她在努力把自己打扮得美丽体面。她戴着眼镜,讲话轻声细语,咕咕哝哝神智不太清醒。
她还在咒骂,老不死的,我恨她,我恨她一辈子,她死了我才能得到解脱。
柯母后来终于下了金蛋,金蛋很大很硬,像是村里特有的一种叫“杠子头”的馒头。柯生生觉得那馒头长的像饼,锅子里带着黄褐色痂皮的饼,柯生生叫它石头蛋子。后来石头蛋子从五毛一个涨到了两块一个,除了偶尔几个馒头店会因为猎奇打上“杠子头”的名号,现在卖的改头换面成了乡村馒头。乡村是一种chao流,城里人追逐返璞归真,追逐农民的朴素做风。他们忆苦思甜,他们自我检讨,他们开车去穷乡僻壤只为吃顿窝窝头。现在的东西真是奇怪,一旦贴上“乡村”的标签,连馒头也高尚了起来。
柯生生吃着石头一样硬的面食长大,石头蛋子磨出了他的胃他的脾气,金蛋里孵出了斗气的小公鸡。
他孤身一人去城市闯荡,也没混出个人样儿来。他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在大马路上骑着快递车东跑西窜,在工地上流汗,城市与乡村在进行一场博弈,城市想要侵蚀乡村,用文明改造它,城里的人却又想要逃往乡村,吃一顿几十年前的农家饭。
柯生生在城里找不到石头蛋子那样硬的馒头,CBD的白领们都不吃主食,他们要保持身材。
段白华又给他来送菜。他脱下被汗水打shi的白汗衫,捧起了饭盒。他吃着绵软的米饭,忽然很怀念五岁时候啃过的杠头子。
第7章 7
他还在等。
段白华在屋里走,他一步挨一步,紧挨着走,巴巴望着窗外。小木屋外的猪场是平房,天井院子墙上插满玻璃渣子。
段白华认罪,他有罪,他带着病,就是神明的惩罚。
没有罪的人,是不会得病的。
他从墙角抓起一块蛤蜊壳片子,浑身颤抖着在脸上比划。
他们说得对,他有病,他有罪,他该死。
他该怎么办?
一个男人该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他,一个这样的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他应该怎么办?
他太痛苦了,他以为柯生生会带他走。可是他却害了病。
他明明还保留着自己的贞洁,无论身心。他也一直没有做什么背叛柯生生的事情,为什么他会得病?
他没有骗人结婚,没有胡作非为,他一心一意爱着一个人,他只想跟那个人走,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得病?
得了短命的病,肮脏的病,被人指指点点的病,丢人现眼的病。
只有做过亏心事的人才会得病。
他没做过亏心事,唯一见不得光的只有一件,他是同性恋。
他是同性恋,所以有错吗?
这个病太可怕了,他软了骨头。
村里的老妇人说,不怕不怕,身子骨软了,吃块饼就好了。饼硬,人吃了之后骨头也会变硬。
他们给他扔了几块发霉的硬饼。
他听他们说要把他送去电极,酒吧里的人都说,送去电击的人几乎都死了,死相难看。医生会把电极伸到屁股和尿道中去,把病人电到屎尿失禁,失去尊严。他还听一个人撇嘴不赞同道,他有病。会传染。
他应该被刻字。在脸上刻一个大大的“A”,得了这种病的人都会被刻字,因为他们是耻辱的,不洁的。
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哭泣着,口中生出的疮流出脓血,咬着饼的时候,黄水淌出来,浸到饼里,把它泡软。
他是个不可侵犯的怪物,没有人敢去碰他。他们厌恶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如果把他放出去,他会祸害外面的人,无辜的村民们都会遭殃。
他在土地上蜷缩着,流出痛苦的泪水。
你的命好苦啊!
他想。
他是不是也该找个女人生孩子。人活着怎么能没有孩子呢?但是他这样穷,谁会嫁给他呢?是收破烂的寡妇还是街上乞讨的痴呆女人?他已经没有家了,父母姐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