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降到水面上,暖色的光倒影在海湾的尽头,这是个风平浪静的傍晚。
远远地,一艘青色的巨轮从水面蜗牛似的滑过来,在水面上刮出白色的浪花。
宋奕阳的小手在妈妈的手里,被抓得有些疼了,然而被肃穆地气氛搞到一句话都不敢讲。
他妈妈盯着那艘巨轮,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他陈爸爸,一个劲儿地喷烟,喷了一根又一根。转眼间,地上乱七八糟地散着无数的烟头。
不过妈和爸,今天出门都打扮得很漂亮。妈妈穿一件藕粉的长连衣裙,腰上掐着褶皱,头上戴大大的草帽,草帽上坠着一只墨绿色的蝴蝶结。奕阳吃力的仰头,还能看到蝴蝶结的长绸带从帽檐处飘下来,轻轻柔柔地顶顶好看。
随着轮船渐近,船头的夹板上的旗帜鲜明地映入眼帘,他知道,这是美国国旗。
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车也越来越多,很多人挤到岸边来翘首以盼。
大多都是等了多年的亲朋与好友。
奕阳的脚的站麻了,忍不住跺了两跺,嘴巴也很干想喝水,他也不直接说,更多的是好奇。
“妈,我们在等谁啊?”
俊英长久地屏息,尽量不眨眼睛,就怕把人给看漏了。
这么多年,她忍不住垂头看向豆豆,豆豆正要好奇而纯洁的大眼睛盯住她。
从豆豆在她肚子里还是个豆丁的时候,到现在,豆豆长成了白白嫩嫩地小绅士,他还从来没见过亲爹一眼呢。
她从岸边送走大哥,又从岸边来接他回家,其中的心酸渴盼,一缸眼泪是解决不了的。
眼眶酸酸地,脊梁骨忍不住打得笔直,她忘了回答儿子的问话,重新把眸光投降巨轮,轮船的身形越来越大,像一只钢铁巨怪般,遮挡住了后头的海景。
陈玮转过身来,不想在看了。
一把将宋奕阳抱了起来,愤恨地刮他一眼:“热不热,爸爸带你去买冰吃。”
平日里对他百般嫌弃,好几次蠢蠢欲动地策划着,怎么让这个喜欢在俊英面前装模作的狗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出去,回头再告诉俊英孩子走丢了,至于找不找得到也不关他的事。然而都只是想一想而已,这东西毕竟是从俊英肚子里面生出来的,有俊英的血脉,那股装模作样的机灵劲儿跟俊英也有点像,还烦了他五年之久,被烦的这五年,难道不是他牺牲奉献的五年吗。
陈玮抱着宋奕阳远远地走开,跑了好几个摊子,冷着脸指使摊主:“一块钱就这么点?你多挖一点会死吗?”
这位摊主也不是好热地,哐当一声把勺子扔了:“一块钱你还想要多少?先生,看你穿的这么体面,想多要点买两个不就行了?”
陈玮把宋奕阳放下来,开始掳袖子:“你他妈的——”
摊主爆吼一声:“我妈早就死了,你Cao不到她!”
陈玮像是吃了一口屎,嘴里碎碎的念:“老子Cao你娘?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猪头一只你娘能好到哪里去。”
他絮絮叨叨地念,在旁人看到像是念经,摊主也没听清楚,只见这个长得sao包又穿得sao包的男人,竟然从冰柜里捡了他的勺子,在绿色的冰桶里再挖了一下,把手里的蛋筒装得结结实实高耸入天。
还没等他骂出声,陈玮嗷的咬去了山尖尖,蹲下来把蛋筒送到小孩嘴边:“吃吧,这可够你吃了。”
奕阳虽然不赞同爸爸的行为,然而不影响他美滋滋地用舌头卷了一口:“嗯,好吃好吃,爸爸,我还想喝椰子水。”
这一声爸爸,把陈玮叫得通体舒畅,福至心灵间,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心里也好过了——狗日的,你儿子认我做爸爸,你就滚到一边去吧!
陈玮改变了招数,将奕阳连哄带骗地,让他喊了无数声爸爸,顺便警告他:“待会儿船上会下来一个男人,你妈会让你喊爸爸。到时候你该怎么做?”
宋奕阳咕噜噜地拿吸管吸椰子水,肚子很快有了饱意,还大了个响嗝:“我不叫!虽然你不是很好,老是跟我抢东西,但我只有你这一个爸爸!谁来我都不认的!”
说着,为了在这种紧要的是非关头,他大声地发誓:“子不嫌爸坏,爸爸,你就是我亲爸啦!”
大小两只满意地转身,就见背后站着一对男女。
俊英的脸红得能滴血,她跟大哥隔着方寸的距离站着,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不敢轻易地触碰他。
宋将军,比俊英大了十五岁,如今虽已四十三岁容颜却没变多少,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镜框的眼镜,着着体面的灰西装,全身毫无锋锐,那种成熟稳健的气势,直接震慑了他的亲儿子和来来去去的旁人。
参谋长也是一身西装,他的年岁跟将军相当,不过他已经留上了一字胡,拎着行李想走到将军跟前,反而显得比将军大上了一辈。
“将”
宋振骐淡淡地打断:“已经不是了,喊先生就好。”
说出来的声音也是沙沙地磁性,几乎可以让女人的耳朵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