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溪竹拦不住他,心里七上八下如敲闷鼓,只好一同跟了进去。
蒋溪竹本以为李承祚盛怒之下没什么分寸,却不想,他一走进关押齐王的屋子,就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蒋溪竹刚要暗中感叹,李承祚到底还是有城府的,不然也坐不稳这皇位。
然而皇帝陛下是个货真价实的烂土豆,丞相大人心里的暗赞还没落地,耳边就听李承祚十分不耐烦地道:“你母妃有太后料理暂时死不了,你外祖把着户部朕过后会宰,至于你,求情的人杀不过来就圈禁,求情的人少就一起放血,好了,其他的事情不用说朕不关心,朕只想听你说一桩几十年前的旧事。”
蒋溪竹:“……”
恐怕棒槌都没有皇帝陛下这么开门见山了。
然而没等蒋溪竹给李承祚使眼色,那坐在屋内的齐王先笑了。
此处暂时囚禁齐王的屋宇不算富丽,但是有一种安闲的雅致,然据说是齐王在短暂清醒时自己选的——后来据许三娘说,此处曾经死过他一个小产的侧室,据说这个侧室死前很受宠,因此齐王即使在她死后也依然钟情这间屋子,李承祚当时还觉得,他这脑门儿发绿都能坦然自若的大哥莫名挺长情。
然而如今真的身处这间屋子里,不知是这屋子死过人的缘故,还是因为夏日后院枝繁叶茂,反而显得这屋子凉气森森。
齐王就在这凉气森森的屋子里露出了一个堪比鬼魅的悠长笑意,李承祚和蒋溪竹这才从一片Yin暗中确定了齐王的位置,一同看了过去。
齐王坐在屋内的椅子上,手脚皆有镣铐,因为昏迷了几日不曾整理仪容,显得有几分狼狈,蒋溪竹认识的齐王还是十余年前那个未至封地的跋扈皇子,如今再见,发现记忆里那个连昔年太子李承祚都要避让锋芒的大皇子已然模糊了五官,怎么也拼凑不出当年的印象了。
说来也怪,蒋溪竹清晰地记得李承祚十年前的样子,与他有六七分相像的齐王,却早已被划归为可有可无的旧时。
眼前的这个齐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仿佛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齐王纵然形容狼狈,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不是短短囚禁三日就能改变的,即使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他的气度依然不像等闲之辈,只是表情Yin森,听闻李承祚这连环炮一样的追问,笑了笑:“多年不见了二皇弟……原来你知道了。”
李承祚被论长幼排辈儿的次数实在有限,以前年幼时,无论尊卑都该称他一声“太子”,从来只有齐王敢拿出来提一提,然而如今听齐王旧事重提,李承祚愤怒的情绪倒是比年幼时少了很多,也有了几分心情反唇相讥。
“啧,皇兄说笑了,怪父皇当年不努力,让朕晚生了些时日。”李承祚也挑了张椅子坐下,“听国师说,昏睡久了的人容易伤脑子,有些事皇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了,都说难得糊涂,让你摊上这难得,就好好安享吧。”
齐王听到最后,看了看李承祚那好整以暇的笑容,怔了一怔,随机也笑了:“你知道糊涂的不是为兄,而是另有其人。”
李承祚不接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齐王低笑两声:“陈年旧事……不是挺想知道的么?比如,当初我是为何递了有毒之物给太子食用,自己却仍然能置身事外的;又比如,我的母妃为何在后宫嚣张跋扈也能被父皇容忍的;再比如,为何明明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是元后亲妹,却多年无宠的……很明白啊,父皇不仅对元后愧疚,也对本王的母妃心存愧疚,至于我……那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为有毒的点心背那满是污水的锅了。”
蒋溪竹在李承祚身侧,陡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以为李承祚会反应激动,就像刚才那样的不管不顾,然而李承祚毫无反应,就像齐王所说的这些事,与他毫无关联一样。
三十年前云波诡谲的宫廷,像是满是Yin翳天空下风雨密布的苍茫大地,哪怕寸许之处都被无情地洗刷而过,高高在上的天子与年幼懵懂的孩童无一幸免,全然被沾染了这带着雷霆的咸腥。
有个人,出于一些目的想要除去皇后,所以借了一只合情合理的手,他自己心存愧疚不肯抹杀那只手的存在,干脆将计就计,以这只手为考验,为自己别有用心留下的儿子,培养了一个一步登天途中的对手。
蒋溪竹听着这些,面上虽然并无异色,心里暗自吃惊,他曾经探寻过很多次李承祚会变成如今这幅表里不一模样的原因,事到如今才发现,倘若李承祚不是如此一把刷子粉饰太平,这天下恐怕早就风云变幻,早无真正的太平了。
齐王看看蒋溪竹的动作,又看看不动如山的李承祚,犹自恶意地笑道:“所以……你以为他为什么如此厌恶你。”
蒋溪竹将目光从李承祚身上转过来,冷道:“你说的‘他’是谁?”
齐王却像刚刚才看到屋内有蒋溪竹这么一个人一样,眯着眼辨认了一番,像是终于想起他的身份,轻蔑的笑了笑,十分不放在眼里:“你觉得是谁就是谁吧,二皇弟,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十分的不合时宜……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