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万大军全部被他打散,他自己身旁唯有五千亲兵。
突然脚下泥土微微颤动,赵诩目光一寒,起身遥望北方。
果然远处烟尘四起,有旌旗摇荡,上书“宣”字与“邓”字——邓翔既然已经决意登基,邓覆雨便自作主张地将自己由宣王世子升为宣王,倒是比他老子还心急些。
说起来,赵诩单独领军已有一年,可单独领兵还是头一遭,往常他都是坐在城中或帐中等待战事休止,等待战报到来。
折损多少,杀敌多少,对他而言无疑如同一个个单调的数字,一个个人,和多少头牛马多少担粮草也无甚区别。
可如今不同了,他褪去了他的高冠华裳,穿上胡服甲胄,与那些浑身汗臭、遍布伤痕的士卒们站在一起,站在泥土之上。
实事求是的说,如今看着大军压城,即使在一两里外旁观,他还是觉得双腿发软,心中悸动。
他猜想,终他一生,他都无法理解在战场上轩辕晦的跃跃欲试,欣喜若狂。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气,胸口一阵阵地发闷,恶心欲吐。
“司徒。”裴隽似乎在他耳边说话。
赵诩这才回过神来,只听裴隽道:“城楼外边已经打起来了。”
他听见厮杀之声、哀嚎之声、刀枪、刺入皮rou之声,他似乎也看见刀光剑影,血rou横飞。
“司徒!”
他一回头就发现裴隽焦急不堪地看着自己,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毫无所觉地抱着棵树吐了起来。
简直斯文扫地。
周遭的亲兵全都目不斜视,仿佛不曾看见他的失仪。
赵诩用身旁白苏递来的罗帕拭了口,心中苦笑。
邓覆雨虽不是什么大才,也可带了多年的兵,堪称谨慎,为了让他进入岷州城,城中特地留下千人诱供,又有数万人在城外待命,一旦邓覆雨主力经过苦战进入岷州城,便会从外围攻。
而他此刻身后的这些人,将在邓覆雨撤离岷州城时反扑上去。
这个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其中也存在天时地利人和,比如邓覆雨如果看破城中兵力不多,不肯进城;比如邓覆雨只派了小股部队试探,又发现了在外伏击的大部队;比如邓覆雨兵力实在太多,逃亡时的兵力也完胜他们这十几万人……
看着身旁这些年轻的面庞,赵诩竟也觉得阵阵心虚。
他该用什么面目告诉他们,所有此刻在城中之人,都是九死无生。
唯有此刻跟着他赵诩的这帮人,才是九死一生……
“司徒,几位大人,邓氏开始攻城了!城头的兄弟们正在死战。”
“邓覆雨的兵卒,约莫有三万人杀进去了,现在弟兄们边打边退,希望将他们多引一些进去。”
“里面的弟兄们已经不多了,恐怕邓覆雨已然察觉到不对,他没有进城,也未管城中邓党,直接带着人准备撤离了。”
赵诩当机立断,“动手。”
城门紧紧阖上,烈火从天而降,将城门连带城门附近的街市烧得干干净净,进城的邓军足有七八万人,他们都将和城内残存的肃军一道化为齑粉。
还来不及自我唾弃,就听远处斥候又道:“司徒,现在邓覆雨约莫还剩二十余万人,他们已经发觉了我们的伏兵,已开始交战了!”
第92章
赵诩伏在马背上,身子压的低得不能再低,身后不断有箭矢破空之声。
“司徒妙计,”裴隽在他身侧不远的一匹马上,脸色已被颠得青白,“王爷他日定能感悟你此番苦心。”
赵诩浑身脱力,早就无气力去应付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就在半日前,他的军队与邓覆雨短兵相接,邓覆雨毕竟长途跋涉,又刚在岷州城池外吃了亏,一上来就被打的凑手不及。
赵诩虽不通兵事,却也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于是便命周遭士卒蜂拥而上……
据闻邓覆雨的军队伤亡惨重,可赵诩自己却也好不去哪里——他正带着几百名亲兵狼狈奔逃……
他先前命诈病的张仁宝十日前从许州出发,如今恐怕已经到了山南道,就算此番不夺得全部山南道,也可以掌握大半。
邓党以山南道做诱饵,轩辕晦意在收复山南道,将几处肃军连成一片,并将邓军截为两段。对他而言,岷州城是否能够保住,反而显得无关紧要。
因此,赵诩闻弦歌而知雅意,如今不知是算弃城而逃,还是算出城追敌……
就在此时,赵诩突然感到腰眼处一痛,扫了一眼,果见半截羽箭插在那边,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他自己本就粗通杏林,当机立断将箭拔了,瞬间痛的一阵抽搐。
见他负伤,裴隽既惊且惧,可也不敢声张,只放慢了马速,在他身后奔驰。
“司徒,离我们二里远,似乎有一两千人追来了!”小斥候煞白了脸,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慌乱。
“司徒速走,我们殿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