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亮藏在袖口里紧握做拳的手松了又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里两簇怒火明明灭灭,却隐忍着没有发作。
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是陆杰上了四年大学的地方,毕业之后,他依照父母的意愿留在了这里,只是没有寻找与本专业相关的单位就业,而是自我放逐,去了某座偏僻的小山村做了个小学老师,那是个贫穷而落后的山村,通往小镇只有一条陡峭的山路,崎岖的山路坡陡坎深,山路十八弯,如同羊肠小道,人稍有不慎便会滚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故名“长息村”,村民十天半月才赶集一次,不是十万火急,外人绝不会踏入此村一步。
一行人再也没机会见到陆杰工作了半年的山村,他们在市委某副秘书长的指引下驱车四五个小时才抵达一个小县城,尔后又有一拨本地官员接见,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提议先吃饭,被市委某副秘书长训斥了一顿,大家才惶惶然引路。
再下车时,昝三邻看着挂起的牌子写着“安息驿馆”四个字,顿时如遭霹雳,浑身抖索个不停,嘴里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不是这里……”尔后音量拔高了几度,大声道,“不是这里!我们要去医院,去医院!”抑制不住的眼泪决堤似的汹涌而出,打shi了整个脸庞。
邱粤也不管别人的目光了,心疼地把他搂在怀中,纵然是七尺男儿,也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低声道:“别难过,他也不想你这样的……”昨夜他就从救援的特警口中得知了真相,山路太难走,回来花了三四个小时,叫醒了沉睡中的村民带路时,小房间的门窗又用shi毛巾堵住,屋里还点燃了两盆木炭,人已经没了声息,再加上他是抱着求死的心理,两个手腕都割了道深深的划痕,鲜艳的血ye将那床洁白的床单染成刺眼的红,像泣血的新嫁娘绣出的鸳鸯红锦,双宿双飞的鸳鸯锦没绣完,人已奔赴黄泉,站在奈何桥上翘首以盼迟来的情人。
昝三邻从喉咙里发出困兽一样的低吼声,他以前所接触的死亡,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颓废如程亦扬,他理解欧家宝当时的痛,却不知道,这痛是如此的噬心焚神,教人痛不欲生。
邱粤恨不得抹去他心头上的痛楚,一边替他拭去眼泪,一边叹息,那个一直喊他“二哥”的男孩,是真的永远告别这个世间了……邱粤虽然理解高承业的做法,却并不认同他的决定,不能给喜欢的人幸福,当初就不要招惹他。
陈启亮拭去眼角的shi润,想好言安慰昝三邻,可四肢冰凉一片,他也不曾料到结果竟然残酷冷漠,故人离世的消息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他怔愣着,脑海里闪过一帧帧他与陆杰互动时的情形,那么灵动活泼的男孩,耳旁仿佛还荡起他撒娇一样的话“再给我吃一块糯米糕嘛……”言犹在耳,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安康这辈子没掉过这么多眼泪,他强打Jing神,也过来安慰昝三邻,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呜咽起来,眼睛也模糊一片,需要吴凰在一边搀扶。
因为出动了特警,惊动了这座还沉浸在大年初一喜庆里的小县城,原本寂寂无闻的长息村小学的老师成了随行官员们慰问的对象,没去打扰那具躺在棺木里的年轻遗体。
守在遗体旁的两个中年男女,应该是陆杰的父母,原本四十来岁的人,一夜之间两鬓似乎染了白霜,神色悲怆,目光呆滞,瞳眸里没有一点生气。
昝三邻不知道这对夫妻是否在悔恨当初太过断情绝义,他们或许是好人,对别人友善、宽容、平和,偏偏不是好父母,他们畏惧世俗的目光,害怕被人戳脊梁骨,成为左邻右舍茶余饭后奚落踩低的对象……
木棺很简陋,单薄得几欲承载不住这个面容沉寂的年轻人,棺内只放着几扎白百合,殓妆师已经给他上过妆,唇色依旧很苍白,像涂了一层霜,眉目却安详,像睡着了一样,唇边依稀噙着一抹浅笑,如同多年前临睡时,幸福地躺在被高承业铺得整整齐齐的床上一样。
昝三邻与安康先前嚎啕大哭,此刻只哽咽啜泣,似乎不想惊扰了他的睡眠。
“小杰最喜欢穿迷彩服了,咱们给他换一套吧……”昝三邻涕泗交流,脑中闪过陆杰穿上迷彩服时露出兴奋的笑容,悲从中来,脸上的泪痕就没干透过。
大家表示赞同,邱粤询问了陆氏夫妻的意见,他们呆呆愣愣的,已经没了主见,甚至连儿子喜欢穿迷彩服直至现在才知道,陆母悔恨莫及,怆嚎一声,嘴里不知说着什么,飞身往棺木上一撞,额头沁出一片鲜血,滴在冷硬的地板上,滴滴都是悔不当初的痛,人已在失子的沉重打击之下,昏死了过去。
大家一时呆若母鸡,陆父痛哭着上前抱住妻子时,官员们才问讯过来,七手八脚把人送往医院,只有旧日的同学没有离开孤寂的灵魂身边,直至迷彩服送来。
殓妆师听从馆长的嘱咐,过来再给客人装扮时,看到几个年轻男孩在给他的客人换衣服,叹息一声,他从业多年,第一次看到不怕脏晦给逝者换衣服的至亲好友。
昝三邻才发现陆杰很消瘦,冷硬的肌肤只剩下一层透明的皮裹着了嶙峋的骨架,手指因为消瘦爬满了干巴巴的皱纹,他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依稀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