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长期劳累,将军平日也不注意爱惜身子,所以……”
“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很严重了?”
“其实病根还是在那毒上,如果能把毒解了,那以将军身体的底子,安心调养,假以时日,就会痊愈。”
华尧冷眼瞥着说了一堆废话的徐学林,摆手示意他出去。
谁不知道解了毒就万事大吉了,还用得着他来说吗?
华尧坐在床边,环视着他的屋子。
退守芍关一来,还是第一次来这,他的房间一如既往地陈设简单,唯独那盆阮渡天送的石斛是房中唯一的亮色,摆在花架上,倒是养得极好,不知是不是该为此生一下气。
床上的人眼紧紧闭着,唇色苍白,脸颊微凹。
华尧的视线寸寸凝视,脱去铠甲的他,瘦得就跟架子似的,衣服下面空落落的。目光停滞,他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干涩灰暗,手掌上缠着层层黑纱,掩藏着手的伤残。华尧呼吸一顿,把他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他的骨头要把他皮肤撑破一般,硬硬地硌着手心。
他的确是瘦多了,自他从搅乱闾国局势回来后,就一直伤病缠身,孱弱不堪,后两年虽有回转,可最近又迅速消瘦。难道真的是时日无多?
遥想当年初见时,虽然他也是重伤,可却是个珠玉一般的人,如今珠玉蒙尘,光芒黯淡。
这些年谁又不是历经沧桑?他的付出自己看在眼里,虽然不说,从未忽略。
本以为他还能再活蹦乱跳个几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轻抚上他的额头,有一道黑黑的污痕,他被抬回来时旁人匆匆给他擦了手脸,可那些人粗手粗脚的,功夫做得不仔细。
水盆里的水还是热的,华尧取出帕子,沾shi了,一点一点为他擦拭。
从来没有为人做过这种事,第一次做来,极为用心。
柔软的布,温润的水,在他脸上亲昵接触,把那道污痕彻底抹去。华尧呆呆望着手中弄脏了的手帕,忽然羡慕起这条没有生命的布,自己都还没有好好碰过他的脸,每次想接近都被他凶巴巴得推开,却被这条帕子占了先。
一旦做了,就像上了瘾似的,华尧洗了洗帕子,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擦。
他的额头,他的眉角,他的眼鼻,他的唇瓣,全部都要擦净,擦去每一滴汗水,抹去每一点污浊。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东西,小心翼翼,生怕手一重,就弄坏了。
然后是他的手,每一根手指。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突起,隔着手帕触摸着他的掌心,因为长期手握兵器的缘故,粗糙的手布满老茧。此时,他的手冰冷冰冷的,华尧紧紧握住,心里也是冰凉冰凉的,用热水反反复复地擦,攒在怀里捂,想要把这只手弄暖和,可终究只是徒劳。
换了另一只手,是他受伤的手,华尧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解开黑纱。
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只手的真实模样,他也从来不让任何人看,以至于别人想要碰一下他的右手,他都会大发雷霆。其实他内心是厌恶逃避的吧。
黑纱一层一层解开,像剥开一只黑色的蚕茧,一圈又一圈。
当华尧解到一半,几乎忍不下心再继续看下去,呼吸像灼烧似的,每喘一口气,都烧一遍胸腔,痛得他手脚发软。
都那么久了,居然还如此触目惊心。灰白色的皮肤,像一层一刺即破的薄膜包裹在骨骼上,血ye好像凝固是泛着青色的黑红。皮肤下,指骨扭曲,恐怕还有没取出的碎骨埋在rou中,整日得折磨他。
待黑纱全部解开,华尧再也支撑不住了,把帕子覆在他手上,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不忍再看。
那团黑纱凌乱地堆在白色的床上,竟是如此刺目。
最终,华尧长叹一声,靠在他床边,目光沉沉地黏在了他身上,像要把他的每一寸都记在心上。
康沐这一昏睡,就睡了好几天,当他清醒时,迷迷糊糊听见外头华尧在和汤燕清说话。
他咳嗽了一声,说话声音停止了,华尧走了进来,一脸惊喜。
康沐费劲地坐起身,虚弱地扶着头,张嘴想要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喝点水吧。”华尧立刻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康沐喘着气,视线聚焦在他脸上,不由一愣,居然形容憔悴,满眼血丝,虽然穿戴得极干净,可难掩疲色。
他颤着手,去接茶杯,却不想这杯水端在手里,有万般沉重,竟拿捏不住,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两人俱是惊在当场,半天不动。水顺着地砖的缝隙流淌,shi了一地。
华尧俯□子想去捡碎片,被康沐拉住,他拼命咳了几声,让喉咙发出声音:“让别人来弄吧,小心割破手。”
华尧执意拾起碎片,重新倒了杯水,扶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细心地喂到他口中。可毕竟是做不惯这些事的,分寸拿不准,还是把康沐呛得半死。
满是歉意地望着康沐:“觉得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