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面上的另一只手动了一下,指隙滑过一抹轻光,继而,长睫如蝶尾一般轻颤,睁开的眸中清醒如白日。
他偏头望了一眼呼吸清浅的夜华,小心的抽出自个儿的手,举重若轻的自夜华上方翻过,无声无息落了地。
门开了复合,云靴少了一双。模模糊糊有打更的声响隔街惊醒了梦中人。
城外十里,一处围了篱笆的小院。
最里的茅草屋上破了几眼小洞,倘若是此处的水君来了,怕是难以躲在里面安身。离了数米仍能闻出院子里的味道稍显怪异,雉鸟的臭味混着药草的苦涩,一角摆着数捆扎得齐整的柴火。旁边是盖着茅草的疱棚,炭黑的灶火上置着一虽破旧却仍算干净的陶罐,边缘粗糙有豁口,里头是乌漆漆的还未倒掉的药渣。民间贫苦人家有不少不丢弃药渣的习惯,多半是想着再煮一次便能省下一副药钱。
医者仁心不多,一物一钱才是实在的理,而这间的主人想必也只勉强得以糊口罢了。
“是这里?”
鬼厉立于栅栏外,斗篷遮了大半张脸,只声音里异常冷漠,细闻还有杀意。
不见光的暗处立着一个人影,恭敬回道,
“禀教主,冥界轮回簿世世皆有记载,十二天将之一的罡溯这一世确实在此。”
鬼厉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没什么遮蔽的地方,开口,
“去吧。”
身后黑影一掠而过。
鬼厉静默了一会,靴步朝低矮的门走了过去。做门用的木料似是经受过太久的风吹雨打,已是腐朽,轻推之下,发出嘎吱犹如垂死之人□□的响声。
这是一扇快死了的门,这屋子也许明日之后就是一处不复存在的住处。
他缓慢走着,鞋子摩擦粗粝地面发出沙沙声。这院内被来客惊醒的家禽拍打着翅膀,却又凭借本能感知到他的危险,慌乱躲在稻草堆里不住的颤抖。
他刻意未放轻脚步,鞋落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分外引人震颤。一步,两步,三步。
脏的看不出原本木头色的门近在咫尺,内里,是一潭死水的安静。
“刷”
毫无征兆,门开了,一拳头粗的木棒迎头击来,鬼厉不意外的轻巧侧身,偏头对上一双强装镇定的浑浊眼睛。
相貌普通,衣衫褴褛,握着木棒的手上满是厚厚的茧子,脖子上有被晒伤的痕迹。
这是一个饱受风吹日晒的农作之人,哪里还有半分典籍记载中凶悍无比的模样。
木棒一击落空,那人眼底算不上太惊恐,手上稳当握紧,大喝道,“什么人!”
话刚落,一薄刃一般擦着他脸侧射到了旁边土墙,“铮”然一声,不贴面的冷锐之气凉如数九寒天。他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余光看过去是一片青叶,一片再寻常不过的还沾着露水的草叶,如同他日日上山在路边瞧见的一样。
摘叶落花可为器。这意味着什么他一个村野莽夫虽不是很清楚,却亦明白绝非常人可做到。头一个反应却是往前走了几步把门在身后关紧,求饶道,“大侠,我家中实在贫困,无一物可供您取,还请您大慈大悲放过我吧!”
这里很静,连风都不敢多作停留,求饶的声音浑厚嘶哑,是源自长久的贫穷的折磨。
噬魂溅上过许多人、仙、妖、兽的血,沐浴过尸山,斩杀过神兽,手无寸铁之人亦有。可轮回数层,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无辜的。
青云漫山的焦灰现于眼前,鬼厉仿若失魂湮体,音若魑魅,“我放过你?那你又何曾放过我青云满门!”
罡溯投胎凡界,根本不知他所言为何,却油然而生出震颤之感,在他厉声之下双膝一软重重落地,却顾不得疼痛咬牙道,“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一个村夫,未曾听闻过什么青云啊!”
青云早于三百年前覆灭,世人善忘,自然只会记得日后崛起的宗门,何况一个与之丝毫无干的人。
鬼厉抬起的指尖燃起一寸炽热火光,照亮他覆满寒霜的脸,轻声一语透着刺骨的杀意,“你不需要听说。今日之后,无论是天界还是幽冥,都再无所谓罡溯天将了。”
他话中“罡溯天将”四字极轻却无端的令人发寒。罡溯纵然转世也看得出他杀意已决,眸中印出惊恐,软倒在地却毫无逃脱之意,身上汗水shi了满身。鬼厉指尖一动,火转瞬已印出倒影在罡溯眼底。眼见那火苗即将袭身,身后门却陡然被推开,跑出一五尺高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变故,鬼厉心头一惊,那即将涨高的火苗湮灭了去。
原是一面色青白的瘦弱小孩,眼泪糊了一脸,只这几步便是咳嗽个不停,显是命不久矣,微弱咳声不断,只一个字尚算清晰,“爹。”
本已跪在地上等死的罡溯登时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起来抱住那孩子大急道,“你出来作什么!快回去,不,快跑!”
他反应过来便要抱着那孩子逃离,却被另一片叶子绊倒在地,摔倒时下意识的护住了怀中稚子,口中胡乱的喊道,“大人,您要我命我无所谓,可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