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峥嵘一抬头,对面多了个穿着白衬衫的人。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个唇红齿白、酒窝含笑、修眉斜飞、黑眸灵动的亚裔少年,长相真是合乎既挑剔又gui毛的路峥嵘的心意。
“你怎么半天都不点菜呀?不认识英文我可以帮你点,我知道哪个菜最好吃!”少年是用英语说的,发音很地道。
路峥嵘恶心的感觉还没压下去,他皱着眉头,想开口请他离开,又不太舍得赶他走。这在他23年的人生中可是头一遭,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有了舍不得的感觉。
少年一拍脑门,来了句中文:“哎呀,你肯定是听不懂英语的!”
看路峥嵘没回应,似乎也听不懂中文,他转了转眼珠子,组织了下语言,又用日语问了一遍。日语也算流利。
路峥嵘这次真不想赶他走了,美人总是有特权的,让他再坐一会好了。
“不是日本人?”少年真有点犯愁了,用中文自言自语,“难道是韩国人?可是我韩语不太好怎么办?咳咳……啊你啊塞哟?”
这时,一名侍者走来,喊了声少年的名字,听起来是个单音,很像汉语中的“秋”的发音,侍者拍拍小孩的肩,又指了指后厨方向,少年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往后厨跑,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重新走回路峥嵘身边,指着菜单上的几个菜名,竖了竖大拇指,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和一个小小的酒窝。
路峥嵘当然不是看不懂菜单,他只是暂时什么也不想点,想坐下缓缓劲,等舒服点再随便点个推荐套餐解决晚饭。
没想到会冒出个多管闲事的小孩。
路峥嵘在酒店坐了三个多小时,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晚餐也吃完了,还是赖着不走。朋友们打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在散步,晚点回去。
第二天,路峥嵘毅然地抛弃了朋友们和度假村,三餐都跑到昨天那家酒店去吃。
不枉他一番苦心,晚餐时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小家伙还是一件白衬衣,这次是窝在一个靠窗的隐蔽角落,傻乎乎地冲着沙滩笑。
路峥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一名游客不愿意下海,被两个朋友架起来扔进了海水里。
路峥嵘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把手中的菜单推给他,男孩愣了一下,认出了他,立刻眉眼生动地笑起来,用中文说:“肯定是昨天帮你点的好吃,今天还想让我帮你点。”
又指了几个菜,推荐给他,同样竖了竖大拇指。
菜很快上来了,路峥嵘自顾自地吃,假装不理他,少年却以为他听不懂中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唉,什么时候师傅才让我做这一道菜啊!”
“一到忙的时候就把我赶出厨房,我不就是打翻了一瓶油,弄碎了一盘鸡蛋,切破一个手指头吗?”
“不过真的好疼的!”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切的是我的手指头,我刚想掉眼泪,师傅就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叫救护车,把我的眼泪都吓回去了,哥哥你说师傅是不是很奇怪?”
连着几天,路峥嵘都能在晚餐的点逮到他,然后让他帮着点菜,听他唠叨。
“师傅太过分了,谁第一次做菜就成功啊?谁没浪费过食材啊?谁没切到过手啊?”
“哼,再这样欺负我,就告诉舅舅去!”
“啊啊啊,再把我赶出来我就哭给他看!哥哥你说这招能行吗?”
“噗嗤……”路峥嵘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年本来是下巴抵在桌上,低头看着桌面的,听到笑声一下抬起脸来,小脸上挂满了问号。
路峥嵘赶快指了指沙滩,意思是自己在笑那边。
少年又转回头看沙滩,眼睛都瞪圆了,也没看到有什么好玩好笑的事情,突然,一个骑海上摩托的骑手驾驶失误,一头栽进大海里,少年“呀”地惊叫了一声,又不厚道地哈哈哈笑出了声,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路峥嵘忘了吃饭,愣愣地盯着欢乐的少年,手伸了出去,马上要碰到那个引人沉溺的酒窝了,又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路峥嵘已经帮他起好了名字,就叫“秋”,像秋日的晴空一碧,简单又纯粹,像秋山的红枫灼灼,热烈又耀眼,像秋水中的一线浅溪,生动又活泼,水珠溅起,怎么就溅进了路峥嵘的心间!
路峥嵘的度假已过了一半时间,他想,就明天吧,明天要吓一吓秋,突然听到我说中文,秋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而且,看他的年龄那么小,一定是学生,趁着假期做兼职。这家酒店竟然敢雇佣未成年人,唉,算了算了,为了秋能找到兼职我就不举报了。
可是,当他再一次踏进酒店,却找不到那个看似欢乐,其实却是有些孤独落寞地窝在角落的身影了。
没有名字,不知道电话住址学校,就这样悄悄消失在茫茫人海。
酒店的侍者说,他回中国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中文名,更不知道他的地址和电话。
路峥嵘从没有这样后悔过,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他互相介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