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玉见了人,冲人微微点头,将三分残演至八九分。走了一段路原就喘得急促,注意全在足尖和路上,垂眸时神色认真。貌若不自知,吃力咬着唇,走得艰难。
到得故园春正好,桃腮杏脸迎门笑。唐继云头回生出,吟诗作对并不是全无用处。
“这仆从属实蠢笨没眼见。谢兄,不如我将身边顺手的仆从供你驱使。”
唐继云上前扶住人时,责怪了他身后没眼力见的仆从。一人没个用处,后面其他人全是摆设么。
谢兰玉护内得很,当下为长盛和邵游说话。脑中一闪而过的婉拒也忘了。
唐继云一手承上谢兰玉的手心,一手绕过后背,握住他的肘弯。唐继云做得太顺手,谢兰玉也没觉出这有什么不合适。这一段路也不长,等到坐下不消片刻。
谢兰玉刚坐下,一道迅疾的两掌大虚影幌过。腿上便蹲了只白猫。粉/嫩的肉爪陷入衣料,它也不管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蜷着猫尾巴成一团球,拱起的脊背弯成弓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用爪子探了探,高贵冷艳地伏下脑袋。
唐继云一瞬惊讶,立即面露宠溺孩儿般的慈父目光,“谢兄,看来你很受喜爱呢。”
谢兰玉对着这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覆手顺了来回。没想到这一个撩拨就停不下来了,白猫用湿润小巧的鼻尖拱着他的手,被迫迎上毛茸茸的猫脑袋。见人不解风情,又仰头探出红舌,一下接一下地舔他的手指。
“谢兄不知我的这只猫,生性不亲人,对我都是不佯不睬的。”
谢兰玉对猫的兴趣不比对茶,宽袖遮了点猫身,猫叫也渐小。直夸王府的后苑如何匠心巧思,这茶是好茶,产自哪,水要如何煮。
唐继云不好茶,对茶研究并不深,但他尝过不少好茶。记性又好,旁人提一嘴就能记住,与谢兰玉论茶也能对答如流。
唐继云眯眼看了一会儿猫,又看了看谢兰玉。谢兰玉是个懒性子,迎合几下就停手了,留猫在腿上讨爱/抚。
尖细的叫声由不可置信到委屈巴巴。薄情郎啊。
唐继云对茶经也能侃侃而谈,各地的茶因地制宜,茶品各有千秋。唐继云与谢兰玉谈及的是不受天气等条件制约,在环境艰苦的北地也能种出上好的普洱茶的秘法。
言及起兴的事物,又以为遇到了知音,谢兰玉不禁面露喜色,难掩兴奋。热茶一并暖着,两颊熏出绯色。
而唐继云的白猫受到了平生最大的冷落,蔫头耷拉漂亮的大尾巴,跳上唐继云的双膝。
见这猫奴挑人下菜,唐继云哼哼两声轻嗤它,修长的大手拍了两下柔成水的猫身。
谢兰玉后知后觉他轻怠了主人家的爱宠,挑了几句好话夸猫。他是个读书人不假,但总不能给世子的猫题诗作赋。听着与烽火戏诸侯同样荒谬。
唐继云挑着凤眼,看他有些苦恼的样子,在心里暗笑。
“谢兄没养过猫吧,可曾养过别的宠物?”唐继云起着折扇,额发散开随着风动。
王妃是百越人,世子也随百越族的习俗未束发,额间仅饰以银制吊坠的抹额,紫衣华贵,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
“从前府中养过一条小犬。”谢兰玉说起时眉眼黯淡,长睫的翩动也慢了许多,看上去有些难过。
唐继云等着他往下说,他半会才吐出口气,“没养大,被毒死了。”
唐继云“哦”了一句,这话便就戛然而止了。
唐继云是见他兴致缺缺,陷入了凭吊往昔的伤怀中。凭借自己多年在王府后台看宅斗大戏的亲验,自是以为他没娘亲照拂,在谢府定然如履薄冰。虽说如今相权分立,谢贤的相位委实憋屈,但毕竟谢家是名门,妻妾成群也属正常。唐继云于是贴心地不提他的伤心事。
日头西移,直至被积云完全收起艳阳,凉亭渐渐阴起来。湖上清风阵阵,润了些阴凉水汽,迎着袖口近身,谢兰玉直打喷嚏。
抬眼时唐继云正用深邃的目光看他,他自觉狼狈,临在嘴边的失礼未说出,拂袖又抵上连续的咳嗽。
唐继云作出大惊小怪的样子,又骂了一番奴仆。“你们这群奴才平日怎么侍奉人的?公子病体未愈,竟连件披风都忘了带。”
府内的护院是个脑子灵光的,忙不迭递上世子的氅衣。
唐继云收了凶狠的眼神,转到谢兰玉身后,轻柔给人披上。这美人病起来确实有风韵,唐继云无端冒出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王府的后花园是用了心思的,尤显阔绰,他们所待的不过是后苑一隅。
唐继云提议道,“谢兄,趁你今日精神好,不妨多走走,府内还有些别致的风景你未曾见过。”
谢兰玉这些天憋坏了,自是应下,由着唐继云带他闲庭信步。
从鲤跃龙门的双面石雕又经由一个湖心小亭,他们挑了一条向南的长廊,水池与假山过来,这一段路已经算远了。谢兰玉气喘吁吁,贴着后颈,由薄汗缘引出的沉香味更浓。
今日走得足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