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再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他一人,他身上摸了摸身旁的被铺,凉透了。
看来齐暖早早就走了,他伸手抻了抻身子,觉得腰酸的厉害,大腿也疼,两条腿还有些合不拢,身子倒是清爽,看来夜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只是这是什么东西……
他掀开被子,被脚腕上的金链缠住了目光。
分明的腕骨上一条金链缠缠绕绕锁了两层,几颗铃铛一动就发出叮叮声响。
不消多想,肯定是齐暖干的好事。
陆奇动动腿,勾唇笑了笑,还没待仔细看看,外殿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极轻,但又不至于让人忽略,不是齐暖。
“陆大人,您醒了,奴才唤人伺候您洗漱吧。”来人是小兰子。
今日不是休沐日,但齐暖但凡留他在重华殿过夜动京华的手。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一只手捂着伤口的少年,“你是来给我送药的?”
小乞丐摇摇头,又点点头,受伤的那只手攥得老紧。
陆奇看了他一会,心里叹了一口气,“放手。”
小乞丐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陆奇的手,没动。
陆奇没再说话,直接上去将人抓了过来,一把脱了那少年身上的衣服,那还是他前些时候给他换的道袍,这么多天过去了,竟也没怎么脏。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到底多大年纪了,脱了衣服身上更是一点rou都没有,杀猪的看了都要摇摇头。
他被陆奇这么制在怀里倒也没怎么挣扎,只是微微有些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初夏的夜里,陆奇拍了拍少年的肩胛骨,“放松点,我给你上药。”
治烧伤的药没剩多少了,陆奇索性全给他用了,大不了明天再做些,伍师弟家的药材,不用白不用。
小乞丐趴在陆奇的腿上,胳膊被人扯在手里,慢慢的也不抖了。
直到陆奇给他穿上衣服,他才再次抬头,眼睛还是盯着陆奇的手。
“上药。”这是小乞丐和陆奇说的第一句话,陆奇微微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
“你白日里偷我药就是为了捣药给我?你怎么知道这几味药能治外伤?你多大了,哪学的医术,怎么会被流火击中?”
陆奇噼里啪啦一大堆倒豆子似的把问题一股脑全抛了出来,把小乞丐砸的晕头转向,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陆奇见他不说话,内心好笑,这是又装小哑巴了。
小哑巴不说话,他也没再追问,只是把那包在少年手里攥了不知多久的药打开,准备往手上抹。
他不是什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更何况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虽然多少有些借花献佛的意味,来的也不太光明。
思及至此,陆奇刚想出口教育几句,却被那小乞丐几步上前拿了药糊,一只手被轻轻拿起,被体温捂热的药被抹在手上,又被夏夜的风吹凉。
直到两只手都抹上了药膏,那药也刚好用完,用量竟是刚刚好。
抹完药,那小乞丐又恢复了木头人的状态,放下陆奇的手,退到一旁,看了一眼陆奇,转身就要走。
陆奇叫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撩开帐篷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陆奇,“……暖。”
“齐暖?”陆奇喊他道,“你明日早上来我帐里吃吧,你晚上住哪,有帐篷吗?”
齐暖没回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帐子走了。
他的名字是他与他说过的第二句话。
也是他与陆奇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陆奇早早起来熬粥,给齐暖留了一份在帐篷里,可直到中午,那碗凉透了的粥也还是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他想他可能是太害羞了。
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直到这场仗都打完了,所有人都回道观了,陆奇都没再见到那个少年。
可能回家了,可能是到别的地方讨生活了,陆奇在道观的膳房里熬粥,望着门外的青山想到,也可能是太害羞了吧。
害羞到之后一直都不愿再来见他。
他回想起夜里那少年瘦削的身体和明亮的眸子,总之怎样都好,只要他还在某个地方活着,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如今的宫室并不是另起新址新建的,而是在前朝的皇宫基础上重修了一些因内战而毁损的宫殿,折腾个七成新齐暖也就作罢了。
户部和礼部的官员为此连着好几次朝会对着齐暖歌功颂德,恨不得让全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这位皇帝有多节俭,齐暖被他们说得烦了,大手一挥拨了个重修各地粮仓的活给他们忙,那些人才算消停了。
但也有些前朝臣子,背地里暗戳戳腹诽这新帝不愧是乞丐出身,就算当了皇帝也难成大统,抠抠搜搜也忒寒碜。
不过这些齐暖都不在乎,所有宫殿里,只有一间重华殿最佳,是前朝太子还未立东宫之时的居所,战乱时由于种种原因没被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