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宣羞于说一夜都在想她,显得不持重,便信口胡诌道:“夜半读诗,听着雨声,有些感怀罢了。”
陆重霜小口喝着胡麻粥,漫不经心地说:“哦?说来听听。”
“醉yin居士的止yIn奔,讲男女yIn奔,有几句写得极美,”夏文宣说,“我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陆重霜应道:“是美。”
“美则美矣,那男子却也活该,”夏文宣话锋一转,“聘则为公子,yIn奔便成奴,本就是始乱之、终弃之的荒唐事,弄得父母族人为之蒙羞。”
陆重霜不语。
“婚而不娶良家子,仕而不由清望者,俱为世人所不齿。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夏文宣说着说着,发觉身侧的妻主一直没说话,身子低俯凑到她身侧,小声唤一声,“青娘?”
陆重霜放下碗,道:“突然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青娘说。”
“我自边关归京后,未曾宴请过同僚……兴许是时候办一次宴会了。”陆重霜夹起白面卷饼,“我不好风雅,因而王府内并未豢养Cao琴陪酒的家伎。我想了想,文宣,这事还要麻烦你去办。”
“好,”夏文宣道,“我会为青娘寻到天下最好的伎人。”
“倒也不必,”陆重霜掩唇,咯咯直笑,“模样周正,性子乖顺,莫让晋王府在同僚跟前失了面子便好。脾气太傲的家伙,你管教起来也伤神。”
“没那么容易伤神,青娘小瞧我了。”夏文宣笑道。“豢养家伎为的是彰显威仪,在多也在Jing,毕竟晋王府头一回宴请各路官员,理当气派些。”
“你拿主意吧,”陆重霜见他兴致冲冲,笑道,“我信你。”
正聊到这儿,葶花走入,冲二人行礼后说:“夏宰相来了。”
未等陆重霜出声,夏文宣先开了口,甚是讶异道:“阿娘来了?”
“是,”葶花福了福身子。
陆重霜说:“我如今卧病在床,衣衫不整,夏宰相若是不嫌弃,便请她进来。”
葶花得令退下,不一会儿,一身朝服的夏鸢款款走入寝殿,她见陆重霜,稍稍欠身道:“殿下。”
陆重霜身子微低,回礼:“夏宰相别来无恙。”
夏鸢轻轻一笑:“总还是这样,上朝、歇息、处理公务,没多大变化……不过今日有几个相熟的同僚跑来,询问我晋王殿下如何。”
“夏大人如何回的?”
“晋王殿下很好,只是昨日淋雨受了风寒,正在家养病。”夏鸢说完,朝独子看去,唤了声。“文宣。”
夏文宣也俯身行礼。
女子谈论政事,男子本是要避嫌,然而眼前的一个是他的妻主,一个是他的母亲,夏文宣便赖在床畔,一言不发地为陆重霜剥胡棒子。
雨到白日渐小,一阵疏,一阵急,却仍同昨日一样的闷。
这类不干不净的天气最为可怖,热气缕缕上涌,shi热的雨阵阵向下落,淤塞的滋味似是在暗示人们不久后又会有一场震天动地的暴雨。
夏鸢让侍从搬来座椅,与陆重霜闲谈:“瑞兰江的奏疏被劫,您也不必太在意。人要死,谁也拦不住,就眼下的情形说,反倒是越拖越好,死得越多越好。等事情瞒不住了,自然会有人倒霉。”她的声音里夹杂着窗外的雨声,一股腐烂的chao气。
“我不在意,”陆重霜说,“倘若南边死十余万生民还不足以震动朝堂,那也不必期盼死到三十万时,太女会幡然醒悟。”
“看来殿下有了新想法,”夏鸢道。
“没,养病呢。”陆重霜勾唇一笑,意味不明。“本王倒是想问问夏宰相,这么多年,是如何跟于大人共事的。”
“殿下是沙场上过来的人,想必知道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夏鸢道。“我与于宰相同朝做官,她知道我几斤几两,我自然也晓得她的底细,彼此你来我往、我进你退,说到底,不过周旋二字。”
“宰相可以有三个,尊,却只有一个,”陆重霜悠悠道,“夏大人的周旋二字,怕是不能为我所用。”
夏鸢一愣,继而佯装轻松道:“普天之下,唯独您敢说这样的话。”
陆重霜笑了笑。
短暂的沉默过后,夏鸢又说:“殿下,自古以来,兴衰成败,都是先有事、后有理。周伐商,是商无道在前,还是周伐商在前,这真能说得清?”
“夏宰相透彻,”陆重霜淡淡道。
暗喻已经说到这份上,饶是夏鸢也不敢再进一步挑明。她冲夏文宣招手,嘴上亲昵道,“有段日子没见,阿娘想同你出去说说话”,说着,将独子带出了寝殿。
陆重霜则叫来一直守在门帘外的葶花,命她服侍更衣。
“我俩的话你都听见了?”陆重霜抬起双臂,以便她为自己系好罗裙。
葶花的头垂得很低,小声道:“听见了。”
“夏鸢这是在试我,”陆重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