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说得有道理,是我痴心妄想,这么多年来看不清。”庞爹望着空中日光,喃喃地说道。
“庞叔想去哪里?自己一个人走倒让庞非不放心,不如还是留在柳城吧,我们也会常常回的。”宋然虽然心中有数,但还是出声劝说。
庞爹摇摇头,说:“去哪里不成?到处走走,回吕城去,都行。儿子,不必担心我,好好跟着你娘罢!”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不知沈夫人是如何跟他说的,竟使这男人将多年的执念放下,不知对他而言是不是一种福气。
三人终究没有去酒楼吃,而是回到柳城,斩了只烧的鸭子,备了两坛酒,庞非陪着他爹喝,宋然夹在中间,这个劝两句,那个哄几声。到得晚上,爷俩都喝醉了,宋然也累了,大家只得随意躺下。
五更天的时候,宋然迷迷糊糊地感觉倒身边有响动,他强撑着睁开眼,微亮的天色中,庞爹立在屋子中央,正在出神,宋然挣扎着起来,含混不清地问道:“庞叔?怎么了?”
“嘘——我这就走了,别吵醒他。”庞爹缓缓地低声说。
宋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揉揉眼,发觉庞爹已是收拾停当,一身灰黑布衣,拎着行李,竟真如昨日所说要离开这里。
“庞叔,您先别走,等庞非醒来再说……”宋然急忙爬起来,想拉住庞爹。
庞爹往旁边轻轻一避,摇摇头,说:“这么多年,是我这个当爹的拖累了他,现在总算找回他娘,这很好,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成为他的累赘。宋然,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替叔看好他,别让他闯祸。”
说完,庞爹深深看了眼躺在席子上的庞非,径直拉开了门。
宋然呆呆地坐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掉转头看了眼仍兀自好眠的庞非,鼻头不禁一酸。
“有了娘,又没了爹,唉,这人生啊,真的是有舍才有得么?”庞非打着赤膊赖在席子上,幽怨地说。
宋然俯在他身边,上上下下一路嗅下去,末了说:“唔,躺出一身臭汗来了!别这个样儿,你爹还让我看好你。走走走,跟你师父辞行去,这才是正事呢!”
“哎呦,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儿那个小包袱呢?拿来拿来!”庞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拿了那小包袱速度打开,宋然凑过来一看,乖乖,是几张银票!
“怎不早点儿拿出来?该给你爹两张当盘缠啊!”宋然两眼发光,抓着张银票喊道。
庞非一把夺下来,笑嘻嘻在宋然脸上“啵”了一下,说:“别动,这可是要养媳妇儿的。爹那儿我早塞了在他包袱里。”
两个穿好衣服,出得街上寻着银庄兑了钱,又去称了些熟菜,打了酒,就直奔庞非的师父家。
大院里,好些小伙子正在日头下练着功夫,有对着耍拳的,有使刀的,也有蹲在一边观看指点的,见了庞非领着宋然进来,俱纷纷招呼他,又插诨打科打趣宋然,弄得宋然脸都红了,庞非却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笑着把东西给了其中一个师兄,问了师父所在,两人便入里边去。
宽敞大屋,窗前高大绿树,撒下阵阵Yin凉,庞非的师父正与一个男人绕着大树转圈,边说着话。觉察到庞非他们进来,便都转过身来。
“师父好!柳先生也在?”庞非忙喊人。
宋然自是见过蒋师父的,但这柳先生却是眼生,这一见不由得有些儿诧异——眼前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眉目清俊,气质内敛,眼尾略略上扬,却不见风流,眼神十分清明。乍一看很年轻,再看,只见眼角处似乎有细细的皱纹。觉察到宋然在打量他,便一瞥过来,露出笑容。宋然连忙回以浅笑,不好再细看。
“好小子!竟然被徐太守府里看中了?!”蒋师父听庞非说了来意,既高兴又意外,与那柳先生对视了一眼。
庞非摸摸鼻子,说:“是太守夫人,嘿嘿,许是我运气好。这来跟师父辞过,就准备过去了。”
“如此甚好!此去更要勤勉练功,用心看守,将来有出息了,师父也跟着沾光!”蒋师父十分开怀,又问柳先生:“先生怎么看?”
柳先生抬眸浅笑,说:“徐太守打仗了得,治下有方,回到杨城十年来又多有政绩,造福一方百姓,堪称良吏。你这主顾确是寻得好!”
这人声音略微低沉,但说话时仿佛有一股魔力,听得宋然心里暖洋洋的,不禁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一班师兄弟热热闹闹地吃午饭,又给庞非敬酒,祝贺他前程似锦,饭桌上觥筹交错,小伙子们都吃得一身是汗。宋然夹在其中,也感染了快乐的气息,想着总算不用为钱发愁了,吃住都有了着落,还有活干,不禁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一丝向往。
“真没想到庞非那小子竟有这造化。”蒋师父与柳先生坐在上头,慢慢吃着菜,边低声交谈。
柳先生摇了摇头,说:“徐宁何许人物?听说他那夫人也是个妙人,能看上这小子确实不太对劲。你再关切些,能交结上徐宁,将来也许是个助力。庞非他们两个进去了,与我们也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