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后头,姚笑带着他们从后门偷偷进去 ,正要溜上楼,忽然上边一阵乒乒乓乓,夹杂着个女人的尖嗓子:“你个死鬼,天天钻老娘房里,要嫖就拿钱来!”
“不是,春姑娘,好歹你再跟我说说……”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是庞非的爹。
不等那男人的话说完,又是一阵乒乒乓乓,——“滚!看我用扫帚打你!”
庞非三下并作两下,冲上楼去。姚笑连忙跟着。宋然正犹豫要不要去,却见两人已经架着庞非的爹逃也似的从楼梯上跑下来,震得那木板吱呀作响。
“兔崽子,看好那老家伙,下次再来,我就不客气了!”玉满堂头牌红姑春红,从二楼上探出半个身子来,云鬓低垂,胡乱挽着雪白狸毛风领,捏着嗓子朝底下喊。
“哎呦,我说春红,人家痴情得这个样儿,你怎么不怜惜着点啊?”
“痴情也不是对我!哼!难不成老娘倒贴?”
“咦?好俊的小哥,那是谁呀?抬起头给姐姐瞧瞧!”
“啧啧,天都还没黑,这就想男人了?”
……
楼上的姑娘们正闷得慌,见有了这么一出,哪肯放过,纷纷开了窗门,放肆调笑,一时间娇声软语,如莺啼鹊叫,好不热闹!
“浪得你们!”庞非狠狠的一声,生怕宋然被人看便宜了去,急急的拉扯着出了后门。
庞非的爹其实并不老,只不过整天浑浑噩噩,原本高大的身躯伛偻着,看上去平白老多了十岁不止。他被两个半大小子架着出来,却无甚知觉似的,只慢慢挣开庞非的手,自己萎靡不振地往前走去。
姚笑冲他们笑一笑,拍怕庞非的肩膀,又回玉满堂里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宋然问道。
“唉……”庞非抓抓头发,万分苦恼:“回去再说。”
这晚庞非没有来林家吃饭,估计是要安顿他爹。林锦周跟张氏闲话些家常,宋然在灯下剥花生米给喜哥兄妹俩吃,一边等着庞非。一灯如豆,火光微微,安详温馨。
宋然想起庞非,想起这温馨却与他无缘,不禁替他难过。自己虽然在那等地方长大,六岁时离开了娘亲,被送到这里,却从来不曾缺衣少食,也有舅舅舅母爱疼,如今回到吕家,人人相待不错;庞非自他娘不知所踪后,父子两个相依为命,不是上山打野物,就是下河扎河鲜,还去打铁铺里当学徒,书也没办法好好念,除了养活自己,还得兼养活他爹,两人倒不如颠一个倒儿。他爹早年还好,帮人家看守护院,也积得几个钱,近两年却愈发糊涂了,胡乱教了庞非一套枪法,把自己的家伙扔给儿子,便整日价地喝酒,睡觉,长此以往,日子真不知怎么过下去。
外边传来扑扑的拍门声,打断了宋然的思索,他忙放下手中的花生壳,向林锦周和孩子们道了一声,便出去开门。
庞非耷拉着脑袋,一回到宋然的屋子,就浑身散架似的倒在床上,宋然知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像往日那样逗笑了,凑上去,却见他额头上好大一块乌青。
“这是怎么啦?”一边问,一边用手指刮了一刮。
“家里黑咕隆咚的,不妨撞在柱子上,不妨事。”庞非不甚在意,闭着眼睛说道。
“呃……”在家里也能撞着,真是——肯定是烛火都没了,到处乱七八糟,才撞的。
“别管了,躺上来。”庞非拍拍床板,示意着。
宋然想了一想,说:“我去拿点油来,帮你擦一擦,好得快。”说完,往厨房去拿了一点儿油,解衣脱靴,上得床来,坐在庞非身边,注视他英俊的脸,手指沾了油,抹在他额头上,轻轻地用手按着。
庞非也不说话,好像睡着了一般。
擦完,宋然也躺下来,黑暗中,他感觉到庞非无言的悲伤。
过了好一阵,宋然熬不住,朦胧欲睡,庞非却好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方开声道:“年前,春姑那里有个客人,从南边回来的,说仿佛在南边见过我娘。他不知怎么的知道了,便着了魔,找不着那人,便日日去玉满堂缠着春姑问长问短,颠三倒四的。”
“可是,这,这都多少年了……会不会人家认错了?”宋然疑惑道。
听舅母和街坊邻里闲谈时,说起过庞非的娘就是南边的人,听说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还是个贵女,不知怎的跟了庞非他爹到这天寒地冻的兰西来,熬了几年,忽然又跑了,就是在宋然来林家前的那半年,那么久了……
“大家都是那么说,他偏不信!整一个疯子!”庞非的声音里没有怒气,有的是无奈和心酸。也许,在他心里,也希望那人说的是真的。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宋然说道。
“所以我得看着他”庞非慢慢地说道,“没法去吕城,宋然,我——”
“没关系,我可以回兰西。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宋然安慰他。
庞非摸索着,把宋然的手抓在自己手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夜里,只听到对方的呼吸。
幸好,幸好还有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