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凌玉城略带凉意的手背,过得一小会儿便轻轻挪动一下。
那只手、那个人的所有动静,无论是细微或者剧烈的颤抖,无论是脸上褪去血色或是再次飞红,无论是反射性地绷紧了身躯,或是无力地靠回床头,他都没有反应,或者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
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让凌玉城慢慢想通,好过继续喋喋不休干扰他的想法。
凌玉城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好钻个牛角尖,钻进去了就拔不出来而已……给他一段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想,是此刻最好的处理方法。所以,现在他该做的就是安静……安静……
“咕……”
一个不合时宜的响亮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元绍有些愕然地环视一周,发现房里毫无异状,才不甘不愿地垂下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而这么一打岔的时间,他中午就没塞什么东西下去的辘辘饥肠之中,又冒出了更加响亮的一声。
然后,他从余光中看见,凌玉城的嘴角高高弯起了弧度。
喂喂有那么好笑吗!
元绍一时间几乎不想抬头,然而片刻之后,他反而一横心扬起了脸,直视着凌玉城:尴尬什么的,脸皮稍微厚一点,顶一顶也就过去了,越是脸皮薄,反而越是要让人嘲笑一辈子。不就是肚子饿了么,到吃饭时间肚子叫两声好稀罕的事情吗?
好吧,这么长时间,确切说是大半年以来,凌玉城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恭肃敬畏多于亲密自在。现在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笑出来……笑吧笑吧笑吧!拼着我丢脸,哄你一笑也是好事儿!
比烽火戏诸侯本钱低多了不是?
这一对视,凌玉城才慢慢地收起了唇边的笑意。然而成效却是不彰,唇角刚刚放平三分,就要重新翘起来一分,再往下压一点,又往上弹回来半截。好不容易等到他敛容正色,恢复了一脸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的模样,房里又是“咕”的一声轻响。
这一次,轮到凌玉城愕然低头,看向自己在锦被围拥之下的腰腹。
而元绍,已经猛地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肆无忌惮,前仰后合,要多欢快有多欢快——现世报还的快!叫你刚刚笑我,叫你抓住一点点事情就大肆嘲笑,停都停不下来!
现在尴尬了吧!无语了吧!凌玉城现在这个样子,见到一次真不容易啊!
笑声总是有着奇妙的力量。在元绍震得床头帷幔摇动的笑声中,凌玉城刚刚有些绷紧的身躯,再一次放松了下来。他脸色乍红乍白,一连变幻了好几次,终于在元绍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时,凌玉城嘴角一勾,“哧”的笑出了声。
这一笑,就再也遏制不住。
元绍早就放开了凌玉城的右掌,此时此刻,他一手按着床沿,一手紧紧压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腰弯得像个虾米,肩头颤抖不已。若是和他不熟悉的人看见,完全可能认为这位一代帝王发了羊癫疯,随时随地可能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而凌玉城则是坐得笔直笔直,用并未受伤的左手紧紧抓住被角,尽力抿唇。然而这种努力却是前途渺茫,至少元绍就时不时地听到头顶“哧”的一声,静默一会儿,又是轻轻的一声“扑哧”。
最后,一个低弱却洒脱的笑声,终于汇入了高亢而畅快的大笑。
笑着笑着,凌玉城忽然呛了一下,紧跟着按住胸口,剧咳起来。元绍手忙脚乱地跳起来给他拍背,只拍了两下,凌玉城已经眉头紧皱,左手抓住床沿,深深吸气、缓缓吐出,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渗出了汗珠来。
“怎么了?”元绍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不好,一只手按住他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了过去,另一只手就去抓凌玉城的手腕。指尖才触上脉门,他已经停住了内力运转,反而收回手一把攥住凌玉城肩头,将他推得靠回了被垛上。
“伤口挣裂了?”
“……好像是……”
凌玉城腰肋处的伤口并不算深,他避让及时,那匕首只是擦了条口子。然而匕首上淬的毒十分麻烦,饶是内力驱出了大部分,接下来又是内服外敷,仍然有些残毒在伤口附近盘旋不去。
照着凌玉城的性子,这要是伤在四肢,索性剜去一块得了。然而肋侧却是不行——他刚嘟囔一句杨秋就跳了起来,唾沫星子直喷到他脸上:“你还想我替你往里面塞肠子啊?!”
这么多天,最好的药膏日日用着,也只保住了伤口不再溃烂恶化,较平常收口的速度慢了一半不止。而这一通笑,刚刚有些愈合愈合意思的伤口又挣裂了少许。解开纱布,就看到药膏下果然渗出了隐隐的红色来。想到杨秋看到这一幕可能的脸色,哪怕是元绍也觉得背心有些凉意。
他低着头用净布蘸了烈酒细细擦净伤处周围,重新上药包扎。头顶上一直有一道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哪怕是烈酒抹过创面的时候也是一样。最后一圈绷带缠完,元绍默默退开,等他洗完手扭头回望的时候,凌玉城已经披衣起身,踩着软鞋下了地面。
这是凌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