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轻柔地换过凌玉城额上的冰手巾,坐回原位。白天差不多什么都没吃,大半夜的这一闹,反而觉出饿来,叫人上了夜宵,一边盯着人看一边唏哩呼噜的往肚里塞。吃了大半碗,忽然整个人定格在那里,一根面条半截吸进嘴里,半截荡在空中,却根本没发现面汤滴滴答答流下,已经滴到了袍子上。
“陛下有旨,凌玉城构陷太子,谋夺储位,大逆不道,奉旨--立斩!”
见鬼他怎么那么蠢!凌玉城一直以来怕的是什么!他之前说回来就册封小十一当太子,凌玉城是怎样一次又一次拒绝!这般大典上,把小十一推出来代凌玉城领军献俘,那跟宣布立这孩子当太子有什么两样!
说实在的元绍真不觉得现在就册立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只有三个儿子——啊,现在是两个了,而且康王还是个不成器的。当年的嫡皇子,还不是襁褓中就册为太子了?但是,这当口,还是不要跟凌玉城拗着来吧。
想着想着元绍伸手探入被底,与凌玉城掌心相贴,内力慎之又慎地游走一圈。感觉不到异样他才安下了心,刚要缩手,五指却被一把捏住,昏黄烛光下,一双黯淡的眼睛不知何时幽幽睁开:
“……陛下?”
元绍心头一跳,反手回握,另一只手已经赶着来扶。手伸到一半才发现还端着面碗,赶紧放回床头小几,慌忙之下,面汤居然溅出来好大一片,把他袖子都染得污了。
元绍低头看看,袖口一片加了卤水的面汤淋淋漓漓,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这样一只胳膊莫说去扶凌玉城,就是伸到床上都怕沾脏了被褥。另一只手又被握住收不回来,没奈何,低头用牙咬住肘弯,刷的一声裂帛声响,硬是扯下半截袖管来。
这一声响也没能让凌玉城分神看上一眼。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什么焦点,茫然地在元绍脸上打了个圈子,又慢慢落向窗外。元绍屏住呼吸,弯腰凑到他面前,压着嗓子轻轻唤他:
“长生?”
向外望去的视线被阻隔了。凌玉城微微蹙眉,看向元绍的目光仿佛根本认不出这个人,只一眨不眨地怔怔盯着他看。见凌玉城情形不对,不像是清醒了的样子,元绍也不敢贸然惊扰,只提足了十二万分小心,一边用内力护住他心脉,一边低声询问:
“长生?你醒了么?可要喝水?”
散漫的目光渐渐聚焦。凌玉城似乎是终于有点醒转了过来,忽然一颤,翻身就要坐起。这一次元绍终于来得及反应,飞快把人按回枕上,撕掉了袖子的那只手尚未离开,又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陛下……”
“你放心。”见凌玉城辗转反侧,全没有点安稳的意思,元绍也只能捡起白天刚说过的话题,猜度着说了下去:
“献俘告庙什么的办不办,都不是大事。你带来的军功记录和赏赐抚恤的册子,朕已经看完了,就照你提的赏下去。至于仪式,反正肃罗国主和大臣什么的都在路上慢慢磨,等他们磨到京城,估计你的伤也养好了,到时候再阅兵也是一样……”
一口气说下来,凌玉城像是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听见,又像是听明白了些,总算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元绍悄悄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这寝殿里的火墙烧得太热了些,热得他背心直冒汗珠,收回手抹了把额头,伏到床边,一手支着下巴,和凌玉城脸对着脸。
“至于小十一,他也确实小了些。这么大的孩子,寒风里披甲两三个时辰,哪怕是骑马,他也不一定撑得住。朕听你的,这一趟,就不用他出场了。”
“还有啊,冬至大祭,一直都是告慰逝者的。以前在大典祭祀的都是铁勒人,今年你看,要不要把这一战玄甲卫的死者……也加进来?”
提到玄甲卫的一瞬间,凌玉城的目光又亮了一亮。就在元绍以为他会继续静听不语时,凌玉城却是缓慢地,然而异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必。有军祠在……他们的魂魄,不、不会去黑山……”
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凌玉城的所有Jing力,挣扎着说到一半,眼皮就开始耷拉下来。元绍左等右等,只等到他的呼吸渐渐匀净,想是终于睡着了,微松一口气,悄悄从被底收回手掌,转身出去洗漱。
早有侍从等在隔室内,见他出来,悄没声地奉上水盆布巾,盆里的温水冷热都是恰好。元绍飞速洗漱过了,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凌玉城身边躺倒。闭上眼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睡意,又不敢翻身,正忍得难过时,忽听身边朦朦胧胧飘出来一句:
“陛下……等我死了,我的灵位,就供到军祠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尾牙什么奖都没抽到,唉……
果然人的运气
第205章 梦里真真语真幻
“胡说八道!”
元绍心头重重一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斥责。总算他还记得这是深夜,声音压得低低的,才没有把隔壁的侍从都惊动起来。一声出口自己也惊跳了一下,连忙捂嘴,欠身去看凌玉城时,却见他眼帘静阖,偶尔睁眼也是茫然地看着帐顶,像是在对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