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日后,陛下要使唤臣的,臣粉身碎骨……”
跟着就是一串又急又快的叽叽呱呱,听在凌玉城耳朵里,跟前两年听奚王那位王女唱歌差不多——有听没有懂。唯一比前两年好的,就是毕竟还听出来是奚语,不会误会到铁勒语去。
真是不愉快的回忆……想到这里,他微微沉下脸,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这时除了他,金顶大帐里的臣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跪到了地上。元绍这等大义凛然、爱民如子的发言,就是史书上都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当面颂圣又怎么能落下?也就是北凉臣子做戏的本事不够到位,换成虞夏,这时候朝堂上至少有一半人涕泪滂沱了。
因为没带香囊之类的装备,此刻想哭都流不出眼泪的新任奚王,正在一边磕头,一边竖直了耳朵听上面的动静。听得凌玉城一声冷哼,他飞快地抬眼扫去,正好看到元绍微微侧头,和凌玉城对了个眼神,而后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给朕歌功颂德倒是不必了。——这次辛辛苦苦筹划,打出北疆十年安定的人,可不是朕啊!”
……陛下您这样公然让我们给皇后歌功颂德真的好吗……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听见凌玉城的回答时,他就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昏过去,假装伤势发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陛下效力哪里谈得上辛苦?只是这一战,麾下弟兄颇有折损,至今思之,心痛不已。”
……您的意思我都懂了,死伤的抚恤我都包了还不成么皇后殿下?
奚王是很想掏钱的。
在他看来,能用一笔抚恤了结这件事,免去被元绍骂得灰头土脸再削成白板,他是占了大大的便宜了。皇后一共带出来多少人?满打满算才一千。哪怕这一千人的抚恤赏赐他都包了呢……
可惜的是,这金帐里算盘比他Jing的人多了去了。别人不说,单是元绍,就哪能这样简单放他过关?等帐中臣属陆陆续续平身,元绍把盏中半温的茶水一口饮尽,随手将错金双虎捕鹿银盏放在案角,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
“抚恤什么的容后再议。军报篇幅有限,现在你人也回来了,正好说说,这一仗前前后后是怎么个经过?先前北蛮大军围困御营,又得不到你的消息,你那些叔叔伯伯可是担心得很,一天三趟往朕这儿跑啊。”
“臣……”奚王脸色一苦,本能地想要回头,脖子扭到一半察觉不妙,硬生生拗了回来。动作太急,连脖子带肩膀都是一阵疼痛,当着皇帝又不能龇牙咧嘴,一时间好不难过。
不等他设词,元绍已经很善体人意地开了口:“是不是要招军中将领、谋士进来?无妨,朕也想见见卿麾下的勇士,只管传他们进来就是!”
一声令下,众人就听见帐外一递一声的高声传呼,不多一会儿,杂沓的马蹄声便滚滚而来。
北凉军中,特别是关外几支军队,本来就是以部族为单位聚集,没有族长、少族长身份能在军中出头,那除非是极其著名的勇士。至于谋士,寻常牧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又哪里谈得上出谋划策?
是以元绍哪怕尽量放宽了标准,这一声传呼,也就进来了几十号人,对于广大的金帐来说根本谈不上拥挤。待这批人挤挤挨挨地在后排站好,奚王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又被一个声音打断:
“陛下,恕臣僭越。”
说话的正是凌玉城。奚王本能地抬头去看,见凌玉城轻轻侧首,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而元绍立刻应声点头:
“正该如此。”
说着便起身下座,一扬手,雷勇立刻上前,指挥着侍立两边的金吾卫搬开御案,挪移座位。另有两个玄甲卫的士卒上前,不知从哪里搬来一片乌漆墨黑,宽八尺、高也足有五尺的大铁皮,挂在御案背后的屏风上,再展开一卷白纸,小心翼翼地固定上去。奚王离得极近,可以看到那卷白纸上纵横交错,几十条墨线或平行、或垂直,在纸面上划出了几百个一寸见方的格子。
“奚王殿下。”见一切归置整齐,凌玉城从卫士手中接过一颗寸许大的金色棋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白纸中央偏下的一个格子上。棋子落在铁皮上发出“哒”的一声,随即便吸住不动,一看就是特意制出的磁铁。
退开两步,凌玉城转头看向奚王,冲着右侧的白纸一举手:
“先前北蛮大军袭扰的聚居地都在哪里,贵军的行军路线又是怎样,可以劳烦您说一说么?”
饶是奚族地图从来都不以距离、而以马程计算,从王帐出发、向哪个方向走久可以到哪个聚居地,众人还是心知肚明,想赖都赖不掉。以金色棋子标示王帐所在,其他聚居地的位置,就很好推算了: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部落在王帐东北,三天的马程……”
“东北?”凌玉城把一颗黑色棋子放在金色棋子的右上角:“这张图上面是正北,左边正西,右边正东。是这个方向么?”
“不是这里,还要偏北一些……先是往正北走,两天以后会碰到一个湖,绕着湖向右手……”